怀念故乡

2018-09-14 21:19:59 作者:中共邓州市委党校 周香玲 来源:邓州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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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年来,我一直不曾写过关于故乡的任何文章。鲁迅先生曾说过,“唯沉默是最高的轻视。”可我认为,有时候“沉默是最深刻的重视。”故乡,就像藏在心底的初恋,有美好,也有苦涩,不忍触碰。

刚刚读到邓州青年作家张书勇的著作中的一段:“当我们每天都在为着新的风景眼花缭乱的时候,当我们每天都在为了生存生活东奔西走心力俱疲的时候,当我们在夜深人静感到身在流浪心也在流浪的时候,当我们在遇到挫折受到委屈四顾茫然徘徊无依的时候,我们有谁会略略停伫,来归纳梳理一下我们曾经经历过的往事?我们有谁会转头回望,来怀念追忆一下我们曾经生活过的家园?”这些语句叩击着我的心门,在这个夜晚,决定怀念追忆我的故乡。

窗外,皓月当空。是啊,明月千里寄相思。有月亮的夜晚,有繁星的夜晚,都会想起小时候和小伙伴们玩“羊抵仗”、捉迷藏的情景。所谓“羊抵仗”是那个时代没有玩具的小孩子们的一种游戏。晚饭后,小伙伴们都聚集到打麦场上。无论多少个小孩儿,基本平均分成两组,两组之间,每人主攻对方一人。大家通常都是左手扳住右腿脚踝处或左手抓住右腿裤角处,左脚单腿行动,用右膝攻击对方,直至把对方的左手和右腿彻底分开,就算赢了。这种看似简单的游戏,实际上是讲究技术和体力的,能从开始坚持到结束,很不容易。游戏结束,夜也静了。慌乱间发现作业还没写完,我趴在煤油灯下写作业,母亲坐在旁边缝补被我扯烂了的裤角:“刚给你买的新裤子就扯烂了,多可惜,明晚不许再在外面玩‘羊抵仗’了。”我从母亲的话语中听到的不是埋怨,而是宠爱。我狡黠一笑,第二天晚上依然去和小伙伴们疯玩。但母亲的话语中分明有惋惜,那时候除了春节,在平时能穿上新衣服的农村孩子,至少具备两个条件:一是家里大人把庄稼种得好,有收入;二是必须是兄弟姐妹中的老大。我具备这两个条件,所以有新衣服穿。穿着新裤子和小伙伴们“羊抵仗”,我已增添了几分自信,因此,经常能赢,即使新裤子的裤角扯烂了,心里也美滋滋的。

有一次带女儿去游泳馆,女儿问我会游泳吗?我底气十足地说:“妈妈还真会游呢。”村西头有个大池塘,大概七八十米宽,两百多米长,那可真是我小时候的水上乐园。每年夏季,到了可以下水洗澡的时节,村里的大人们往往是在晚上,女人们在水塘的东边洗,男人们在水塘的西边洗,互不影响。而孩子们则是在白天恣意畅游。没有游泳衣,没有游泳圈,没有教练教,我们全都自学成才。从这岸游到那岸,从东头游到西头,仰泳,蛙泳,踩水,特别是男孩子们还会跳水,从岸上十几米远开始起跑,扑通一声跳进水中,溅起巨大的水花。不像现在的跳水比赛,水花越小,技术越高,那时我们比谁下水激起的水花大,说明谁的力气大技术好。

小学四年级那年我突然懂事了。夏季收小麦的时候,我坚持要和父母一起下地割麦。那时没有割麦机,都是用镰刀一把一把把家中十几亩的小麦割完,然后用木制的拉车拉回到打麦场里垛起来。晚上只要有月亮就要割到很晚,早上天刚蒙蒙亮就下地了,一是因为不这样抢时间,小麦在焦头之前就割不完;二是因为白天特别是正午的时候天太热了。每次快到正午的时候,父母都催着我先回去,怕我受不住太阳的暴晒。可我怎么也不愿提前回去,不是逞能,也不是不怕太阳晒,而是不愿看到父母在烈日下干活,而自己却坐在家里乘凉。多次之后,父母就不催我了,而我也坚持了下来。有一次,父亲欣喜地说:“晨晨长成大姑娘了,比你都高一头!”我开玩笑地埋怨:“谁叫你们小时候让我干活,把我累得又黑又瘦,所以没长高。”父亲竟带着歉意地笑笑,好像默认了我的话。我赶紧说:“现在生活好了,孩子们都长得高。”中午回到家里,父亲坐着吸一袋烟,喝两杯茶。母亲做饭,我帮母亲烧火。我体谅母亲劳累,母亲却不抱怨,父亲也仿佛心安理得。多年之后,母亲病了一场,身体逐渐虚弱。年近七十身体健朗的父亲竟然也学会了洗衣、做饭,为母亲洗头洗脚,甚至还肩负了带孙子的任务。我心疼父亲辛苦,他却干得不亦乐乎。父亲也从不抱怨,母亲也享受得自然而然。我惊异于父母之间这种仿佛早就商量好了的安排,惊异于这种相濡以沫,这种爱和包容。正是如此,他们才不惧怕时光流逝,不惧怕容颜老去。

十三岁那年,我到距家十几里的镇上读初中。自此,我渐渐地远离着故乡。

那时从家到镇上没有水泥公路,没有公共汽车,家中只有一辆自行车,那是父亲办事的交通工具,也经常被乡亲们借用,所以几乎没有闲在家里过。我每周一次的上学和放学差不多都是走着去,走着回。那时有一种深切的感受:我的求学之路是一步一步脚踏实地走过来的啊!

我一直认为,正是故乡那并不肥沃的土地和在那片土地上度过的欢乐童年,奠定了我以后人生的基础,能幸运地拥有一些财富:朴实、乐观、坚韧、正直,因此在后来缤纷的世界中不迷茫,不迷失,不浮躁,不抱怨。

我和妹妹们都在县城长久居住,弟弟因为工作定居在湖北十堰,父母也跟随我们两地居住。近几年父母更是长居在弟弟家里。故乡,我不再经常回去。父亲一直舍不下他的几亩田地和惦念邻里乡亲,隔段时间总要回去看看。

有一次,父亲回老家后来说:“咱们村将要进行空心村治理。”我听后心里咯噔一下,我知道空心村治理的含义。本来就不大的小村庄,像我和弟弟在外面有稳定工作的,把家就安在了外面。还有一些走南闯北打工的年轻人挣了些钱也在镇上县城买了房子,家里的房子越来越破旧也不修缮,小村子就显得越来越萧条,也该是治理的对象了。但是听到这个消息,我的心里莫名的伤感和难受,一种说不清的情愫持续了很长时间。我曾一度认为,故乡的消失将是我的悲哀,也是我的灾难,好像心灵栖息的港湾没有了。是啊,社会的变化发展,有时会使人们特别是像我这种步履缓慢的人的思想产生裂变,经历剧痛,才能适应。但变则通,通则久,这是规律,不可抗拒。

有一次,父亲回老家后来说:“咱村子后边正在修一条宽大的沥青公路,通往陶岔的。以后你们回家开车就好走多了。”农村的村村通水泥路早就有了,再也不像我上初中时走的土路那样,但是路有点窄,两车相遇不容易躲开,是很考验司机技术的。因为村子地处偏远,交通不便,丈夫曾笑我是“山沟里出来的金凤凰”,我知道他话的主要含义在前半句。此时我骄傲地说:“我老家后面的宽公路能当飞机场跑道!”现在从县城回去半个多小时就到了。

有一次,父亲回老家后来说:“黑老四的大儿子考上大学了。”我接话,“这孩子真争气!”父亲接着说:“光他争气顶啥用,还是国家政策好。黑老四触电死后,他媳妇改嫁,两个孩子小,老五子带着。国家每月给大几百的生活费,上学还有‘两免一补’,听说妇联还有爱心妈妈经常关照他。搁原来,当了孤儿不出去要饭就是好的了。”父亲说的是实话。

有一次,父亲回老家后来说:“你看看现在的这些政策好的你都想不到,延伍当了几年的五保,这几天,政府又在给他盖房子哩,不让他插手,等盖好了,他直接住进去!”我知道这是农村的危房改造。

有一次,父亲回老家后来说:“你三哥(我堂哥)不出门打工了,承包了几十亩地,还办了个养鸡场。算下来一年要挣个十几万哩。”

父亲每一次回去,来后都能带给我惊喜的信息,时间久了,父亲也不再感到新鲜,因为这种变化已成常态,年轻人多数都在城里买房了,几乎每家都有小轿车了。

站在落地窗前望着不远处的三贤大桥上灯火通亮,内心着实有不少感慨。40年来,改革开放带给我们的变化太大了。读高中时我第一次进县城,上大学后第一次进省城,现在还没上高中的女儿,爬过万里长城,登过东方明珠塔,行驶在胶州湾大桥上看蔚蓝的大海,坐在地铁里同老外对话。我告诉女儿,这是爸妈带给你的幸福生活,更是这个时代馈赠于你的珍贵礼物。

值改革开放40周年之际,作此文,是为纪念,是为庆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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