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房 与 猴 儿 子

2024-09-25 10:48:34 作者:张 简 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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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房已经72岁了,正在享受他悠闲自得的退休生活。

老房以前是个刑警,他这个警察不高大也不威猛,瘦,背稍有点驼,一双高度近视的小眼睛,不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透明近视镜。最近脱发更多了,头顶越来越稀疏,白发多过黑发,地方支援中央的态势越来越明显了。老房每每珍惜地捋着头发打趣说:头顶风光,西风终于压倒了东风。上班那时,板正的警服套在他身上,总有晃荡的感觉,似乎一直不合身。平时总是嘴巴微张,行色匆匆,和人对话时,让人误以为他在笑着。事实上,他就是个爱笑的人,给人的第一印象,倒像一个和气生财的小店铺老板。

也正因为他足以迷惑人的外表形象,小小的眼睛里透出点狡黠智慧,与传统中高大威猛、正气凛然、干脆利落、铁血丹心等词汇相去甚远,故而能一次次成功掩盖自己的警察身份,完成了一次次高难度的被拐妇女解救工作。

老房原来是一名这样的刑警!

早饭,老伴知道他的胃口,多年不变的小米粥,点缀几颗红枣,一把花生,香浓养胃。一碟榨菜,咸鸭蛋一盘数个,看心情吧,想吃几个就吃几个!老房不爱吃肉,却酷爱吃咸鸭蛋,说什么咸鸭蛋盐多油多,不符合健康养生之道,他统统当是耳旁风,想吃就吃,一直以来,别人减肥他在增肥,却怎么也吃不胖。俗话说:掏钱难买老来瘦。原来自己是个健康的瘦子,可以随便吃,就不信自己这副身板能吃成胖子。

饭菜摆上桌,刚出锅的粥还烫热,老伴掌握的很好,刚好只盛了三碗,她和老房各自一碗,第三碗是给他们的猴儿子吃。老房撇下饭菜,拿着一碗粥用小勺搅着凉着,一边对门外院子里已经猴急的猴儿子说:不准进来,懂规矩啊!等着,晾凉再吃!猴儿子听言,真的蹲在门口,不再乱叫乱动,眼巴巴的看着老房手里的粥。

“可以吃了。”老房把粥放到门口的小石凳上,剥了一个白鸡蛋丢进碗里,猴儿子麻利的端起饭碗,转身就蹲在了石凳上,埋头喝粥吃鸡蛋。

老房和老伴这才回屋用餐。

如今,老房的一儿一女都事业有成,在外地安家落户。守在老家县城的老两口居住在这样一个安静的小院子里,二层小楼,可以养花,养动物,增添老年生活的乐趣。天天“操心”的只有这个猴儿子,它是一只驯化过的猴子。这只猴子原来是邻县的猴戏传人送给他的,知道他是真心爱动物,才慷慨送给他一只,老房也真的把猴子当做了儿子在养,吃喝和自己一样,没事了带着它出去遛弯。老房在电车座前的脚踏板上,安装了一个车座,别人家的电车这个位置是带着孩子,老房的电车是带着个猴孩子!真够稀奇的。老房带着猴儿子,所到之处,往往把小孩们眼馋得要命,孩子们团团围住小猴子,七嘴八舌,叽叽喳喳地不离开。猴儿子也能得到孩子们送的好吃食物,可是老房对猴儿子不是一味地放纵,他把好吃的收藏起来,偶尔才让它少吃一点。老房怕它吃坏肚子,每天给他喂一片酵母片。钙片也是不可少的,每天一片早饭后吃。老房真是为这个猴儿子操碎了心呐!

回想年轻时候,对自己的儿女也没有这么细心过,也许那时工作忙,也许自己也还在贪玩,总之,他不记得自己的儿女吃过钙片,仿佛一双儿女没怎么费事就长大了,接着飞走了、结婚了,再回到这个家,竟有点生分的样子。特别是孙子孙女,很少回来,逢年过节的匆忙行程,几乎没怎么一起玩过,孩子们都在低头玩着手机游戏,哪有兴致和爷爷奶奶聊个天。

老房叹息着,抱着猴儿子,越发慈爱一些,像是要把早些年忽视儿女的感情从猴儿子身上补回来。

老房的孙子也有感兴趣的时候,他对老房最感兴趣的不是他的猴儿子,而是和爷爷探讨他关于警察的事情。孙子对于爷爷的身份,一直颇多怀疑,爷爷这样的,像个警察吗?特别是自己从没见过爷爷的手枪。孙子认为,不带枪的警察不是真警察,孙子不敢说是假警察,可是,真警察怎么能不带枪呢?抓人时歹徒用刀砍怎么办?警察受伤了还怎么抓歹徒呢?这个问题能把人绕晕。老房面对孙子的追问每次都回答得不了了之。孙子总是纠缠于枪的问题,老房给他讲的却是:以计谋取胜,解救被拐妇女的故事。年幼的孙子却不理解为什么要拐卖妇女?爷孙两个话不投机,鸡同鸭讲,一会儿就不欢而散。

爷爷逗猴去了。

孙子继续低头玩着手机游戏。

老伴只是在厨房不停地给孩子们做各种好吃的,准备带走的食品。尽管带走的东西放置冰箱很久,最后可能被扔掉一半。

老房吃过饭,手脚麻利地把碗底剩饭,盘子里的剩菜,一个大馒头,混合倒入一个小盆子里,端给拴在铁栅门上的柴狗。这只柴狗一身灰色的皮毛,老房就随口给它起个名字:小灰。当然,小灰在家里的地位居于猴儿子之下,猴儿子能和主人吃着同一口锅里的饭,小灰只能吃些碗里剩下的,你懂得,或许是带着口水的,或者猴子也不愿吃的。不过,地位低下的小灰并没有自暴自弃,也从不闹什么情绪,该看家还是看家,兢兢业业,吃饭上几乎不怎么挑肥拣瘦,来者不拒,一律吃的津津有味。这也是老房喜欢小灰的原因:作为一只狗,不能太矫情,做一只吃饱饭、看好家、恪守本分的狗子就是极好的。

狗子小灰看到饭来了,一改刚才懒洋洋的卧姿,一翻身站起来,长嘴扎进盆子,终于可以开吃啦!就在一瞬间,猴儿子以迅雷之势端起狗子的饭盆子,一跃而上,稳稳地站在一丈多高的院墙上,盯着狗子。狗子无奈地对着猴子吠叫,猴儿子反而气定神闲,把饭盆子放在墙上,朝着狗子呲牙咧嘴做鬼脸,狗子气得叫声更激烈了。

猴子和狗子小灰是一对欢喜冤家,在家里经常“搞事情”,上蹿下跳、鸡飞狗跳,说的都不过分。猴子善爬高,经常的举止是对着狗子的脸一巴掌扇过去,迅速跳上墙,得意地俯视着小灰,任凭狗子对着它愤怒地大叫。有时猴子从墙上抠下点土坷垃碎屑,故意撒向狗子,没办法,咬不着、打不过,狗子小灰大多时候只得认怂。只是有一次,被经常欺负的狗子终于发飙,把猴子按在地上恨恨地咬了两口,出血了!猴子疼的大叫大嚷,老房也心疼的几乎掉眼泪。兽医诊所把猴儿子包扎完毕,回到家里,老房把狗子小灰结结实实收拾了一顿,边打边骂,狗子自知理亏,这次太生气了,下口太重,很久不敢抬头与老房的目光对视。但是呢,“打架亲兄弟”,如果和别的狗子打架,两个家伙就马上一致对外了。一般是这样的场景:小灰正和别的狗处于吵架状态,还尚未开嘴咬,猴子就迅速窜过去,一巴掌扇得对方晕头转向,接着迅速逃离现场,小灰也快速走掉。两个家伙的游击战术加上快打快窜的完美动作,几乎战无不胜,威名远扬。

现在,老房一听,就知道是猴儿子在作怪,故意作弄小灰呐!老房走到院子里,故意板着脸,指着猴儿子:“不听话了你?又欺负它!小心不给你吃饭。”猴儿子一看老房发话,就乖乖地端起盆子,轻轻一跃,跳下院墙,把盆子稳稳地放到小灰面前。

早饭就这样结束了。

老房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准备半个小时后带着猴儿子到河边遛弯去,电话铃声无所顾忌地响了起来。老房心想是谁呢?儿子女儿正是上班忙活的时间,哪有空闲给自己打电话?退休了,老了,离开了单位这个平台,他发现自己的交往圈子太小了,亲戚不算在内,除了同事关系,几乎没有什么社会上的朋友。也难怪,上班那么多年,自己办的最多的案件就是解救妇女,同事调侃他:最善于做妇女工作。这项工作是良心活儿,解救的都是不幸的女人,老房为每个解救出来的女人严守秘密,从不对别人说过这些受害者的姓名等个人情况,案件结案过后能不联系绝不联系,即使在大街上迎面看见,他也故意装作不认识,他能想象得到,他的一声招呼至少会使对方顿时尴尬,还可能让对方一哆嗦,揭开曾经血淋淋的大伤疤。

老房漫不经心地拿起电话,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你好,房师傅!我是刑警大队二中队民警郝勇。找你是想了解一个二十年前的隐积案。当年陈三梅和李自珍两个女孩被拐卖案件,现在人贩子找到了,已经关押在看守所。想找你了解情况。你有时间吗?我现在去找你。”

老房仿佛一杯烈酒刚下肚,马上坐直了身子,声音瞬间洪亮起来:“好啊!终于抓住他了。我在家,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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