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梢黄了,一个丰收的季节来到了。
最先看到麦梢黄的是布谷鸟。它在千里之外闻到了麦梢上飘来的麦味,它知道麦梢黄了,它啼唱的季节开始了。这是一只非常尽职尽责的鸟儿,它懂得一个没有布谷鸟啼唱的季节该是多么地失落,多么地空寂。没有它们的伴唱,遍地的麦子是会不高兴的,再丰满的籽粒也是空虚的。于是,它踏着黎明,迎着晨光而来,伴之而来的是“豌豆垛垛,割麦插禾”的啼唱。听着它的叫声,躺在床上的农人们一跃而起,迎着它的叫声,走向田野,走向忙碌的一天。
在老日子里,麦梢黄是无声的号令,家有麦田的人们开始做收麦前的准备。叉、扫帚、镰刀已在春季物资交流会上置下,若没置齐备,有些地方还有麦黄会,是专为麦梢黄准备的。你可以在赶麦黄会的时候,把没置齐的收麦工具置齐,顺便还可以喝一碗麦黄酒,为收麦提提精神、打打气。打麦场也开始整理起来,该腾开的腾开,该平整的平整,还要洒上水、麦糠,用石磙一遍遍地辗轧过,直到瓷光瓷光才停止。可眼下,望着麦梢黄,村里人一点也不急,该打牌的打碑,该下棋的下棋,该聊天的聊天。他们说,收麦有收割机,慌什么?直等到麦焦头,一个电话,叫来收割机,分分钟就搞定。收回的麦子也不用晒,直送到收购小麦商家的粮仓里,只需数好卖麦的钱钞就可以了。
望着麦梢黄,已出嫁的闺女们坐不住了。“麦梢黄,女望娘。”于是就有了朱明瑛《回娘家》的歌谣:“风吹着杨柳唰啦啦啦,小河的流水呀哗啦啦,谁家的媳妇走呀走得忙呀,原来她要回娘家……身穿大红袄,头戴一枝花,胭脂和香粉她的脸上搽,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背后还背了一个胖娃娃,依呀依嘚喂……”。在老日子里,闺女回娘家就是这个样子。我邻居家的小媳妇每到麦梢黄,再忙也要回娘家一趟。虽然不身穿大红袄,也不头戴一枝花,更不是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但礼物也是要拿的,一箱纯牛奶,一瓶蛋白粉,一箱王老吉或者“六个核桃”,随处都可以买到。她身后没有背胖娃娃,身边却跟着小儿子、小闺女,她们早告别了步行回娘家的老套路,用手机只需一点,网约车就开到了门前,再远的路,也会把她们送到娘家的门前。当然,也有正上着班,不方便回娘家的,但回娘家的礼数还是有的,只要点开支付宝或者微信的转账功能,输入钱数,这钱就会带着闺女的孝心,眨眼就飞回娘家,回到父母的身旁。娘家人看到闺女的钱,也就看到了闺女的孝心,“麦梢黄、女望娘”的心意也就尽到了。
今年麦梢黄得有点早。人们说是持续两个多月干旱的结果,也有人说是连日不断的老西风狠刮的结果。其实他们哪里知道,小麦的心长在田野里的每一棵小麦,哪一棵没经过九九八十一难?霜雪的欺压,病虫害的折磨,还有大风、干旱、冰雹……等突如其来的恶劣天气的摧残 ,都可能加诸小麦身上,小麦何时曾屈服过?小麦看似柔软,骨子里却十分坚强。今年春旱持续的时间比往年长,没有下过一场透墒雨。但小麦用强大的根系不放过一丝水分,麦叶照常绿,麦苗照常起身、拔节、抽穗、灌浆,并利用一场场过路雨,瞬间完成乳熟、蜡熟的过程。它们之所以这么坚持,是因为它们不想成为传说中那秼上帝的麦子。那是一个古老的故事,一个农夫向上帝祈求保佑他的麦子不遭受冻害、也没有病虫害、更没有干旱、狂风、暴雨、高温等恶劣天气的折磨,让他的麦子平平安安地成长。上帝答应了他的要求,免除了一切灾害,每株小麦都长得十分健壮。农夫喜出望外,看着麦穗黄得垂下了头,喜滋滋地去开镰收割,却发现每株麦子都是轻飘飘的,没有籽粒。他愤怒地责问上帝,为什么让我的麦子长成了这样?上帝无奈地说:“你的麦子没有经历过一点成长的痛苦,没经历过痛苦的麦子只能长成这样啊!”这就是上帝的麦子的来历。它告诉我们,谁在成长路上不想经受一点苦难,谁就会成为上帝的麦子,两手空空,一无所获。
今年的麦子虽经历了许多磨难,但也留下了许多幸福的印记。我们不难忘记那些干旱中奋力抗旱的人,田野里那一架架水枪,在喷出一条条水龙的同时,也喷出了丰收的希望;不能忘记麦田上空飞翔的无人机,那是政府请来的,为每块麦田在进行“一喷三防”,由于防治及时,今年的麦田没有病虫害,没有那触目惊心的大片枯萎和死亡。
因而,今年的麦梢黄得精神,黄得健康。站在麦田里,风吹麦浪,身子随着小麦一起摇摆,直觉得自己也变成了一株小麦,在灾难中磨砺成长,那么饱满,那么充实。身披着小麦的金黄,就披上了丰收的节日盛装。
“故乡的麦梢黄了!”远方的你,听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