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州网讯 午后的阳光,样子有些慵懒、颓废,有点像街上行色匆匆的人群。路边法国梧桐树打卷的枯叶被阳光投射到地面上,呈现一片魑魅怪影。
小城,在午后的某个时刻开始苏醒。
义正言辞的广告语,要你不容置疑地接受。大街上以红色基调为主的广告正红红火火地进行一场激情澎湃 “电视革命”,巨幅的广告牌在鳞次栉比的高楼缝隙里竖立,明星们熟悉而又陌生的脸上绽放着商业化的微笑。她们衣衫单薄,翘首弄姿,也许真会令你有些许温度。超大功率的音响震耳发聩,琳琅满目的商品诱惑你、刺激你的感官――惶惶不安、心惊肉跳?
是的,小城已进入了“蹦极时代”。
这种不安让我在小城里迷失方向,在睡梦里丢失自己。有几位朋友曾约我到某家餐馆吃饭,手机铃声不断,可我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叫观园的地方。当时,我真的很紧张,如同梦境,以为是身处异乡。没有坐标,没有方向,四处是眼生的建筑和面孔,脑海里竟搜不到一丁点可以辨别方位的中枢信息,我在生活了数十载的小城里将自己丢失。
前面是一座普通的小桥,桥栏杆上端坐着一只只精美的石狮,粗砺的质感使它们看上去有些冰冷。它们统一了表情,严肃而又威仪。作为中国古老文化的神圣遐想,它们夸张而又脱离原始轮廓的造型,使它们成为小城石桥上见证沧桑风霜的唯一。我在脑海里迅速捕捉小桥及周围湿透到记忆力的点点滴滴。
小桥下的河床原本没有这么宽。它仅仅是用四块石板堆砌着的一条便道,仅供几家临时使用。那时候上学,要穿过大半个城,有充足的闲暇时光,在旮旮旯旯里穿梭,如同一尾快活的鱼,自由随意地游弋。小桥的一端被绿树掩映,另一端紧挨着一户人家。低矮的竹篱笆,院墙内长着一株夹竹桃。稠密的细叶间一朵朵盛开的夹竹桃花,繁花似锦。院子总是收拾得干净利落,而且出奇地幽静。蓝色门的上半部分搭着一块碎花布帘子。我常在这户人家前驻足,就是为了看我喜爱的夹竹桃花和那块碎花布帘子。
四块长方形的石板整齐地摆放在低浅的河床上,只能容下一个人走。有时下雨涨水,石板便静静地沉在清澈的河水里,踏上去又惊又怕,却偏偏要走,并且一定要立在中央踌躇一会儿,观看流动的细水绕踝而行,眩晕片刻后,整个人就如同水一样漂浮起来了。
时过境迁。远方的河床上真正架起一座桥,夹竹桃、幽静的院落,小桥最原始的参照物已不复存在。长着石狮的桥上坐着一位耄耋老人,在午后的阳光里,紧闭双目,两手叠合。他对面的马路边上是一家装饰一新的“时尚发轩”,发屋里出出进进的俊男靓女染了各色头发,红黄蓝绿紫。那些炫目的色彩剥蚀了老人心中隐秘的疼痛。在他心底,他所能触摸得到,也许正是那座绿树掩映的小桥和桥下温润的细水了……
小城仍在继续前行。那些离你远去的和即将到来的,都是由忧伤和欢乐交织而成的。小城的岁月丝毫容不得你去细细审视体会。如今的小城有时真像一块支离破碎的布,慢慢的再被人缝合。尽管我们在世俗的喧嚣里找不到定位和自我,但这种揉进去的文明的历史缝合,仍称得上是一项庞大工程。那些宽阔的柏油马路,散布于四周的企业,一群群拔地而起的高楼,穿梭不息的人流车流,喧嚣的闹市街区,新建的购物商业中心,所有的一切将小城的繁华进行到底。小城一夜之间仿佛被煮到了沸点。
时代把小城推向了最前沿,世界流行什么,我们流行什么。
小城里的人不会忘记十字街头曾显赫一时的百货楼。如今,这座灰不溜秋的苏式环型建筑在一群临时搭建的五金、杂货、饮食摊位的挤兑下更像是一位衣衫褴褛的乞丐。铅华褪尽,嘈杂、喧闹、垃圾、污水使小城这座曾经辉煌的唯一商业中心最终以一个落魄者的形象走向消亡。
曾经宽敞明亮的广阔空间,四棱方正的立柱,玻璃柜台里摆放的商品,以及商品包装箱与商品本身所散发出来的清淡甜香,都会让人难以释怀。特别是那些躲在玻璃柜台和售货员后的,与人之间产生双重隔离的商品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让人感觉如此的遥远、畏怯、欣喜和不安。以前人们喜欢逛百货楼,一是对商品的渴求,更重要的是一定要到二楼文化用品专柜里欣赏“法国女郎”。“法国女郎”是一名漂亮的售货员,深眼窝,高鼻梁,皮肤白皙,头发卷曲,另类的外貌让很多人倾羡不已。一些人慕名而来,看大楼,看女郎。她一度成为小城年轻女性的效仿者,成为那个时代的风向标和流行符号。她和百货大楼一样成为那个时代不可一世的产物。直到某一日,我在一家缝纫店无意中碰到了年过半百的“法国女郎”,臃肿的体态和憔悴的脸庞让人感慨,曾经时髦的“法女”和大楼一样成了时光雕刻者手里的边角料,被遗忘在城市的某个角落里了。
与此同时,我们拥有了更多的时尚和精彩。
德克士,以其尊贵的气势入驻小城。暖色的灯光,谦和的微笑,通透的玻璃围墙,精致的餐桌。初次进入德克士的小城人都会为身份有种贵族式的跨越而惊喜。也许价格不菲、口味略怪的西式快餐多少会令你尴尬,但小城人对洋快餐的热情接纳远远超乎了投资者最初的预测。
生意异常火爆。人们体面地坐在德克士里,轻慢的音乐响起,嫩黄色的油炸品,翠绿的青菜,人们没有理由遏制他们的胃。
我儿子很喜欢德克士,他拿着德克士的宣传单念念有词:咖喱雪翅,汉堡小可……他彻底颠覆了我的口味,他和他这个一日三餐离不开稀饭、馒头和咸菜并且有着嫡亲血缘关系的人来个口味大逆转。我领儿子小吃了几回,但他每次都万分惊喜地对我说,这是他迄今发现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小城在扩大延展,小城的繁荣为物质的极度膨胀提供了必然。小城人开始寸土寸金地掠夺土地,人们的生活空间正日趋缩小,许多建筑贸然地拥挤着,或背靠背,或肩擦肩,你家的窗户可以堂而皇之地堵住我家阳台,在钢筋水泥混凝土的罅隙里,所有人类的温情正一点点冰冷。于是,我们有了繁华地段的城市广场,华表、雕塑、花坛、音乐喷泉、仿古城墙等等,仿佛所有的能够陈述文明的城市语言,在一夜之间成了婉转悠扬的鸟鸣声,我们在阳光的抚摸下得到了家园般的温暖。
长椅上坐着悠闲的老人,孩子们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奔腾跳跃,姹紫嫣红的巨型花坛前是音乐喷泉,一股股水流随着音乐翩翩起舞。透过直冲云霄的云天水柱,我们看到水帘后摩天大楼深灰色的背景,那是小城的发展高度,须我们仰视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