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麻麻亮,水奶就起床了。水奶要去找定娃,去晚了,定娃就出门了。
水奶找定娃,为了解决一件事,这件事,在外人眼里,小得简直就像芝麻籽;在水奶眼里,却如天大。
定娃是村长,但水奶从不喊定娃“村长”,水奶就是水奶,人前人后,水奶就“定娃定娃”地唤。
到定娃家时,定娃还没有起床,水奶就等。直到定娃提溜着裤子出门,水奶才从墙角转出来,愣不丁蹿出个人,大张着嘴打哈欠的定娃吓得一激灵,慌忙拴裤腰。待看清来到面前的是水奶,才长舒一口气:“水奶,你老这是搞啥子嘛!我还以为是黄花大闺女哩,吓得魂都没了。”
“货样,小时候你身上哪个地儿我没见过,你这是吊死鬼照镜子——自己吓自己。”水奶撇撇嘴。
“嘿嘿——”定娃挠挠头,“恁早,啥事?”“冬根砍我一棵树!”“为啥?”“你问他!”
定娃扭过脸:“今儿个,我得去乡里开会。这事,改天吧。”“一棵树的事,不耽误你开会!”“我得立马走哩!”
“那中,我跟你一块去!你开会,我等;你开完,再问。你晓得,我这心里搁不下事,今儿个不问,就吃不下喝不下哩!”“好,好,现在问!”定娃再次挠头。
定娃摸出手机打电话,一支烟工夫,冬根来了。定娃劈头就问:“你砍了水奶一棵树?”“树?没有呀——”冬根想半天,想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没有?”水奶接腔,“我屋子西北角那棵。”“啥时候的事呀?”“半月前,你翻修房子……”“哦,想起来了!”冬根一拍大腿,“那棵树毛子,小指头粗的树毛子,也算树?水奶你可真逗!”“树毛子不是树,照你这么说,刚生下的娃儿就不算人?”水奶不服。“那是野生的,又不是你种的!”“野生的?石头缝里咋不蹦出个娃儿哩?我是没种,可也是其他树上落下的种,这跟我种有啥区别?”
冬根还想辩,定娃打断了:“行了行了,你只说砍了没?”“砍了。”“树长在哪儿?”“水奶宅基上。”
“这不就成了,你砍了树,当然得给水奶一个交代。”定娃的语气不容置疑。
“那就交代吧。”冬根摊摊手,哭丧着脸,很委屈的样子。
“水奶,你啥意思?!”定娃一脸严肃。
“你看这棵树,眼下是个树毛子,过上一年半载,不就碗口粗了。再过三五年……”
“打住打住,鸡生蛋蛋生鸡,这样算,就扯不清了!”冬根抬眼瞅定娃。
“水奶,咱不说以后,就说眼前,行不行?”定娃不想让双方闹僵。
“行!”水奶很干脆。
“那你看……”定娃瞅着水奶,冬根也瞅着水奶。
“就是树毛子,再不值,不值二三十块钱!”水奶嘟囔。
“二三十块?”冬根不敢相信耳朵。
“那就三十块!”看冬根还呆愣着,定娃砍他一掌:“掏呀!”
“掏,掏!”冬根反应过来,利索掏钱。
掏罢钱,冬根转身,然而没等他迈步,水奶喊住了他。水奶拉过冬根的手,把钱拍在他掌心:“还给你!”
“闹半天,你这不是逗我玩吗?”定娃脸浮愠色。
“今儿个,我就想说道说道,冬根,你说你不哼不哈砍树,尊重人吗?不哼不哈砍树,不是偷吗?咱大王庄啥时候出过这号人?定娃,真要出了这号人,你这村长脸可朝哪儿搁?”水奶不管不顾。
“好!”定娃鼓掌,鼓完擂冬根一拳,“瞧出来没,水奶全是为咱好呀!等着我回来,咱好好请水奶一顿!”
“好!”冬根应道。
太阳升起了,有鸟“呀——”地飞过,驮着金黄的阳光射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