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敲窗是极富诗意的动漫。只见小小的雨滴先是附在窗玻璃上,然后慢慢下滑,这滑动像蜗牛慢行,像眼泪婆娑;雨滴在玻璃底部交融黏合,变得强大,再顺着窗沿散落在院子的灌木丛上。静静的,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像是被消声了的电影胶片。
也只有慵懒的日子才可以享受这般的寂静。这寂静不是隔音玻璃带来的效果,而是这无声无息的雨把心里的烦躁都淘空了,只留下丝丝的烟雨和空荡荡的心灵。用心静静地听着雨声,与雨做推心置腹的交谈,听雨走过岁月沧桑执着的叙说。
喜欢撑开一把透明的雨伞,行走在雨中。不为浪漫的背影,只为随时可以顿足抬头观看雨滴打在伞面飞溅成珠后的洒脱,听雨伞放大了的春夏秋冬淅淅沥沥不同的雨声。巷子里少有人走过,也没了小贩的吆喝声,两旁的小商铺多是虚掩着店门。隔窗品味着雨的清凉,用雨丝编织着自己的心事。巷子的清冷冲淡了夏日的许多燥热,蝉也停止了聒人的鸣叫,风还没有醒来,雨可以随意地直直地落下,自然里透着恣意,但绝没有丝毫的摇曳与卖弄。
我要穿过巷子去。白天的巷子没有霓虹灯的遮掩,简单得有些丑陋,斑驳的墙壁,陈旧的招牌,残缺了栏杆的小桥,渲染着细雨落入面颊的凉意。走过那座小桥,仿佛一下子走进童年的雨中。这雨中的小孩是没有撑伞的,只有小脚丫踏进泥泞里的凉爽,雨水会将脚印慢慢灌满,形成一行歪歪扭扭的小水坑,一直延伸到村头的小渠沟,渠沟又接连着一片翠绿的野外,空旷而又静谧。小渠沟里有胖胖的和扁扁的或是长长的小鱼儿,它们总是喜欢在夏雨里逆流而上,游到它们平时没有去过的地方。蛐蛐在雨里无法张开薄薄的羽翼,垂头丧气地藏在草叶下面。鱼儿可以捉来放在装满清水的瓶子里,蛐蛐可以捉来装进挂着南瓜花的笼子中。看着游动的鱼儿和鸣叫的蛐蛐,感觉连绵的雨丝里灌满了轻快爽心的韵脚,百听不厌。
在雨中的乐趣里忘了午饭,姐姐会打着破旧的桐油布伞,赤着双脚一直找到村头,找到渠沟边;将我满是泥巴的脚丫洗干净了,姐姐一路背着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姐姐走路总是不紧不慢,无论那雨有多大,姐姐都把伞全部罩着我已经湿透的身子。姐姐的背很宽也很暖和,还能闻到姐姐的头发上为烧锅做饭留下的柴火气息。在姐姐撑起的雨伞里听着雨声,沙沙沙的声音,清晰而又低沉,像催眠的夜曲,安然纯净。往往不到家,我已在姐姐的背上进入了梦乡。
童年的衣服好像是只为雨做的,是不会忌讳雨的光临;长大后的人们却成了雨中匆匆的过客,雨的模样已渐模糊,雨的记忆已变成了濛濛潇潇的回忆。曾经在姐姐的背上,想得最多的是快快长高长大,能在雨里为姐姐撑一把崭新时髦的百褶花伞。
很多时候又幻想着时光能重回儿时的雨中,赤脚走在清凉的泥水里,重温那份稚纯的清欢,可以没有雨伞,头顶灰暗低垂的浓云和西边穿过云层的阳光,远处呱呱不断的蛙声,还有脚下蚯蚓发出的怪怪的微弱的声音,才真正羽化了雨的韵味和唯美,宁静与祥和。
朦胧里,又见姐姐撑着那把旧伞,从雨中的巷子里不紧不慢地走来。姐姐喜欢的那件蓝底碎花的衬衫将雨伞落下的雨滴染上了蓝色,明亮了昏暗的巷子。也许姐姐的头发已经白如霜雪,可我怎么也看不清姐姐的脸,我想钻进她的雨伞里,她却蓦然转身走向巷子的尽头,留给我的只是她雨中浅浅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