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夜幕四合的时候,项景英特别想喝酒。
喝酒是基层最普遍也最正常的事情了,基层工作是粗粝的,实打实的,人处在这样的环境中,就会粗犷起来。基层干部喝酒是豪爽的,有点梁山好汉的气魄,不是不珍惜自己,是忘了珍惜,由不得去珍惜了。项景英脑子里忽然冒出“喝酒好”这三个字来。中学时学过排列组合,这三个字可以排为:好喝酒,酒喝好,喝好酒,好酒喝,喝酒好,酒好喝。好喝酒,酒好喝,有点痞子酒鬼的味道。喝好酒,好酒喝,要的是档次,人的身价也起来了;喝酒好,酒喝好,既是中和,也是总结,对某些人来说,还是境界。
项景英为自己的突发奇想感到可笑,知道现在能去喝酒了。为什么?现在移民基本上都稳定了下来,在家里收拾和整理着东西,布置和打理着自己的新家。有的生起了炉灶,开始做饭了,行动早的这时已经吃上到这里后自家做的第一顿饭了。也有的人家,由于要做的事情多,到了吃饭的时候,就泡方便面应付一下。城里来的包户连心干部陆续返城了,卸车的村民以及各村的干部也都回去了。移民新村平静了下来,甚至有些冷清。而正是这平静和冷清,反映了事物的本质,一切的喧哗和热闹都将远去,剩下的才是最本真的生活。移民新村正一步步地回到移民那里,移民的主人地位渐渐确立下来。看到这一切,项景英长舒了一口气,一直悬着的心落了下来,这时吴镇长、龙主任等人走了过来。吴镇长他们刚刚开完会,吴镇长口干舌燥,嘴角上还起了泡,已经不想再说任何话。但他还是要告诉项景英,在刚才的移民代表会上,又听取了一些意见,反映出来的问题,有的正在解决,暂时解决不了的,也给了明确的答复。整个来说,项景英看着吴镇长,又看了看旁边的几位,油然而生一种强烈的亲近感和爱惜感,都是生死弟兄啊!正是所有人的努力,才换得了今天的成绩,是多么不易啊!
“走,喝酒去!”项景英说。
本来想回到镇机关灶上庆贺一下,上了车后项景英改变了主意,到渔林酒家去。倒不是说渔林酒家饭菜做得好,而是想高兴一下,放松一下。另外还有一个原因,派出所李所长也要过来,派出所虽说是配合地方政府工作,但人家毕竟是垂直单位,不能够随便支派使用,必要的礼节还是要有的。移民来了,移民新村的治安问题将是很长一段时间内的重要问题,派出所无疑要担负重任。为此,各移民新村都已建立了警务室,人员由派出所民警、镇干部以及各村治安员组成,民警任组长。项景英等刚到酒店,李所长就也到了。项景英让李所长坐在自己身边,余下的座位项景英没有安排,意思是随便坐就是了,都不是外人。项景英不安排,秘书小李却不能不安排,在小李看来,项书记不安排座位就是让自己来安排,来体现自己的秘书职责的。按照职务大小,安排到龙主任时,龙主任却坚持坐在靠门口的座位上。小李请了三次,龙主任都没有答应,魏干事就有些生气了,他是生小李的气,人家龙主任不坐上位,是人家没有架子,坐哪儿都行,你请来请去的,不是小题大做了吗?不就是吃顿饭吗?有必要那么认真吗?“你们都不坐,我坐!”魏干事说着自己走过去,一屁股坐了下来。小李着急地看着魏干事,给魏干事使眼色。魏干事毫不理会,独自安然地坐着。魏干事这样做,其实也是帮了小李的忙,因为下面就好安排座次了。
项景英首先敬酒,他自己满满喝了一杯,然后给李所长倒酒。李所长急忙推让,说吴镇长不喝,自己怎么敢先喝呢?项景英说:“今晚咱们啥都不论,就是喝酒。”
所长还是不接杯子,看了几下吴镇长。吴镇长向李所长点着头,劝请李所长喝。李所长还有些拿不定主意。魏干事说:“李所长,喝就喝嘛,实在过意不去,多干点活儿就是了,往后的移民工作就指望你了哩。”李所长连忙说:“话可千万不能这样说,派出所永远在党委、政府的领导下开展工作,啥时候都是配合党委、政府的。”项景英笑了笑,往自己杯子里倒了半杯酒,碰了碰李所长的杯子:“来,我陪你喝。”
这一下李所长不好再推让了,端起杯子,一口喝下。酒进行得很快,不管是谁,也不管酒多酒少,都是一口喝下。李所长敬酒到魏干事时说:“等移民工作结束了,你好好给项书记、吴镇长等领导写写。出书的话,所里出一部分费用。”魏干事看着李所长:“说起话来这么小气?要出就全出嘛!”李所长说:“你领会错我的意思了哩,项书记、吴镇长为了移民呕心沥血,做了那么多事儿,写出来后一定会感人肺腑,一定会成为畅销书的,到时候,出版商们不挤破头争买出版权,还用得着咱出钱?我说的费用只是给你的辛苦费。”魏干事一时没有说话,项景英微笑着看着魏干事:“李所长敬酒,喝了吧。”魏干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项景英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侯顶儒打来的。侯顶儒在电话里火急火燎:“项书记,你快派人过来看看吧,一大堆沙,几千砖头,都让移民给抢走了。我说他们,可谁也不听!项书记,快来人吧,晚来一步,就要出大事了!”
“他们要那东西干啥?”项景英眉头拧成了疙瘩。
“谁知道呢!快过来人啊,你来不了让别人来也行!”
项景英换了口气:“记住,不管发生啥事,你都要稳住。不就是一点沙一点砖嘛,能值几个钱?我随后就到。”(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