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初春用塑料薄膜繁育菜苗,几根茅草被强行幽囚,掀开盖头的一刹那,你会哑然失笑——叶片泛黄如贫血的病人,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
这刚强的茅草原本就是露营里的战士,田间地头的霸主。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瞧,茅草发芽时气场十足:叶尖如锥,穿越土层,昂扬地竖起一根天线,果断地甩出一支令箭,傲然地扬起一叶风帆,迎风猎猎,沐雨翠翠,映光飒飒,好威风!
似乎眨巴一下眼,她就从叶腋处娩出一擎佩剑,缨穗刚毅,直插云天,要不了三五天,就稍稍膨胀如狭长的纺锤——别等她变老,“儿童散学归来早,急寻茅芽来解馋。”
抽茅茅芽也是技术活儿,拽住叶尖,往上用力,动作温柔,姿势优美,“吱”的一声,白嫩如葱,柔韧如笋微型擀杖似的美味到手了。假如使用蛮劲儿,鲁班师傅的锯子可不会轻饶,小手上几道血印就是示威的力证!
抽茅茅芽比赛是小伙伴间实力的较量。茅草一卷,到了裁判嘴里就成了号令,悦耳果敢。一番热火朝天的紧张忙碌之后,队员迅速朝裁判员面前聚拢,随着手势一溜儿排开,相互查数,顷刻间就见分晓。取胜者得意扬扬,落后者心有不甘,等下次反超吧。
稍后,馋猫们坐在桥墩子上“风卷残云”的场面相当壮观。虽没有《诗经》中“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的温婉雅致,却也自得其乐,剥皮,入口,享受嫩芽的甘甜,一会儿工夫,膝下就是一堆残枝败叶了。这般粗犷豪放,被定格为童年舌尖上的芬芳。
茅茅芽要钻出地表时就不能贪吃了,为啥?你去问蹲在茅房里抱着肚子吱吱哇哇的二愣子就知道了,他妈飞奔去隔壁老奶奶那里借开塞露救场! “茅茅芽,烂套子,贪多壅你屎包子!”看来老话没错。
“春饮三根汤,胜似开药方。”农村的沟渠上茅草根、黄花苗根、苇子根不难找,小农具朝茅草根部挖去,抖擞去泥垡子,露出雪白的茅草根,夹在胳肢窝里捋去泥巴,就成了不可多得的“零嘴儿”——狠劲儿嚼,还有股甘蔗的甜味儿呢!至于奶奶熬的“三根汤”,要是家里没有了冰糖,拧着眉头皱着鼻子也得咽下去,能祛病强身呀!
似乎就是打个盹儿的功夫,茅草大军就占领了家乡的沟沟坎坎,大自然这个奇异的魔法师将她们的叶色染成浓绿,再把茅缨子刷得雪白,任她们在风中翩跹。此刻会让人想起《诗经》中的“白茅纯束,有女如玉。”白茅是高洁的圣物,用她包裹礼品赠予佳人,传达的可是浓浓的爱意。
百草凋敝的隆冬,在冬阳的映射下,被酱成黄褐的她简直要和浅紫的薰衣草媲美!历经严寒的洗礼,上等的茅草被扎成扇状,均匀铺在屋顶,房屋即成为冬暖夏凉的怡人居所。只是她忌火,怕化为灰烬;惧北风,恐发型被扰乱!
对茅草怀有赞叹,源于管仲的“菁茅之谋”。周天子遭遇经济危机,一筹莫展。管仲首先钳制了菁茅的产地,随即传令诸侯:凡到泰山祭天、在梁父山祭地的,必以菁茅为垫席。菁茅价格翻了十倍,此计三日内便化解财政危机。妙哉!
白茅还被赋予了神秘的色彩。古代会盟,要把牲畜的血以白茅沥净,涂抹在嘴唇上,以示诚意……
茅茅芽斑斓了童年的记忆,各色的茅草不仅温暖了农人的房舍,还丰厚了典故的内涵。
如今,春已至,万物萌动,大地一派葱茏。
明日,赴一场,铿锵之行,完成茅草令?——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