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中心校组织老师们改期末卷,我被安排在六三班的教室里,走进教室,黑板上大大的请假条映入眼帘,又是一年毕业季,离别的愁绪,犹如笼罩在湖面上的薄雾, 氤氲着,在心上划开一道温柔的涟漪,往届的一群孩子在脑海中循环播放。
那届孩子,我带了三年,他们三年级的数学,五六年级的语文和英语都是由我来执教的,亲眼看着他们从满面稚气的娃娃们长成一个个阳光少年。
考试前一天的中午,我去教室整理讲桌,孩子们有的在写作业,有的在看书,有的趴在桌子上休息。
两个女孩子在黑板上忙碌,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拿着彩色粉笔在绘画,她个子不高,正站在凳子上伸长胳膊画着花边;梳着齐耳短发的女孩子拿着白色的粉笔在书写,黑板上大大的三个字:请假条。
我知道她们要写什么,心中有些酸涩,迅速整理完讲桌站在外面过道上,三年来一点一滴累积的感情在心中发酵,一起共度的美好画面在一条条回放:我们一起朗诵诗歌《中华少年》《你是人间四月天》《让我怎样感谢你》;一起玩游戏《梅花开几朵》《成语猜猜看》;一起在课堂上分析研读课文,畅谈读书的感受,赏析字词句的美;一起拼句,讲笑话,一起吟唱苏轼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一起讲《绘本故事荟萃》……
想着离别的日子越来越近,我的心中响起了李叔同的《送别》,那也是我们班级歌咏比赛时他们唱过的:“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
第三天,也就是学生离校的那一天。我去上最后一堂课,一进教室就看到前面的那块黑板上,写满了粉笔字。请假条上,全班同学都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请假条是这样写的:“尊敬的老师:您好!全班学生因毕业在即,特向您请假,期限为永远,无法按时返校,望您批准!”后面留出了班主任和任课老师签字的空间。
他们让我在上面签字,这是三年来最后一次给他们签假条,签了那么多次“同意”,这天我实在不忍心再签上“同意”两个字。看到他们放在课桌上的大蛋糕,于是,就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哇!这么大的蛋糕呵,这么精致又美味的蛋糕,大家都来尝尝……”
孩子们像小鸟一样迅速围上来,我们吃着说着笑着,孩子们会趁你不注意,冷不丁把奶油抹在别人的脸上,你涂她,她抹你,他们高兴地在教室里追逐,一会儿工夫,个个都成了小花猫,我也没能幸免,脸上也被涂了蛋糕。
我最后一次给他们讲了假期安全注意事项,然后我们一起拍照、话别,在《送别》的歌声中,我走出教室。
“鲁老师,你还没批我们假条呢?快回来签字呀!” 前排的几个男孩子大声喊我。
我迅速返回教室,拿起粉笔,写上“不同意”三个字。
他们有些意外吧,面面相觑,尴尬地笑着。
我也有些意外,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一点也不像个成熟稳重的老师,仿佛带着几分执拗的孩子气,不愿放手,不同意他们永远毕业。
回到办公室后觉得自己当时有几分可笑,本来就应该签“同意”的,本来就应该放手的,你不同意他们也要毕业,你不放手他们也要走,何不最后一次签假条也签“同意”?那才符合他们的期待啊。
有人说教书是一场暗恋,你费尽心思去爱一群人,结果却只感动了自己;又说教书是一场苦恋,费心爱的那一群人,总会离你而去。
“爱到不能爱,聚到终须散,繁华过后成一梦”本是写爱情的歌,那天听来却很像为这场离别而写。
泰戈尔说:“河流唱着歌很快地流去,冲破所有的堤防,但是山峰却留在那里,忆念着,满怀依依之情。”
一年又一年。
山峰目送着河流潇洒快活离去,迎接着溪水欢呼雀跃地来,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山峰告诉自己,不必追,做好自己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