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苍茫群峰的怀抱里,山路转一个弯,露出一座院落的白屋顶红砖墙,黛瓦飞檐的楼门下,几个飘逸的大字“桃花沟饭店”映入眼帘。当淡青色的炊烟,从屋顶的烟囱袅袅升起,之后被缓缓融入层林尽染的雾海云天。
一行人下车,拽几把椅子,围在方木桌前。面对苍翠的青山,有山风从树林捎来鸟鸣,小鸡炖蘑菇,爆炒青椒土猪肉,再配几样山野菜,不失为一次幸福之旅了。
村姑提着滚沸的山泉水,沏几杯清茶,有几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在杯口悠来荡去:“尝尝今年新采的苦菊,清热去火,口感不错。”说话间,村姑的眉目盛满了笑意。
匆匆赶来,未及看山的全貌,在山脚兜兜转转就日上中天了。山风有些燥,正需要一杯热茶水,对着杯口轻轻一吹,淡黄色的花骨朵在清清亮亮的茶水中浮浮沉沉,啜上一口,清香中略带苦涩,滑入口中有柔柔的缠绵,舒缓的惬意瞬间蹿遍全身的每一个毛孔。
一路进山,远远观望崖石的缝隙里,抛出几丛细碎的金黄,那是正怒放的苦菊。匆匆闪过,没有触摸,总觉没有家乡的苦菊有湿润的质感,小小的太阳花似的,像婴儿稚纯的笑脸,对你笑着。在秋天的记忆里,童年仰望雁阵的回眸之间,清晰又炫亮。
平原的暮秋,没有多少色彩装饰,在衰草枯叶连天飞舞中,走在田埂渠沟,总会有几丛金黄的小花在热烈地绽放,那便是苦菊,又名野菊花。这种小小的花,成簇成片地生长,不择地势。它甚至可以在农夫丢弃的柴草堆下露出那抹金黄;也可以在干涸水渠的断石下,伸出几束簇拥的花团;即便在河泥的黝黑之上,枯茎的腐叶之侧,依然开得娇俏和潇洒。
“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在草木葱茏的春,热烈奔放的夏,百花竞相吐艳,尽展娇媚,苦菊却在孕育粗厚的根茎。当繁花摇露为霜,苦菊就孕育出小小的花苞,米粒般在沉默中积蓄力量。
农历九月九之后,一簇簇一片片的野菊花在田野里尽情地铺展,撒金一般。那片金黄虽不耀眼,但像星星点亮了枯草连天的山川沟壑。在深秋暗淡的底色板上,唯有苦菊给人以生机和鲜活的生命力,是自然界给予人类最深情的馈赠。在“我花开后百花杀”的怅愁里,苦菊在这盛大花事的尾声,绽放花儿的娇媚。这情致,这光艳,是诗,是画,是富贵瑞祥。
此时,便有村妇挎篮去摘野菊花。在渠沟边、菜园地的土埂上,或白杨树的落叶下,都有金黄的小花开得星星点点,捋上一把,晒干或蒸后晒干,泡一杯茶,清热消暑润喉。
当秋风吹了一夜,薄薄的水霜覆盖了大地。在满地的枯黄里,苦菊开出最娇美的姿态,在干涸贫瘠的泥土上展露最好的芳华。没有人浇灌,也没有人呵护,枝枝蔓蔓随意生长,匍匐着四处伸展。冷风来袭,它们就卧倒,依傍地表不被狂风刮折;阳光普照,它们就倔强地挺起身来,一点点绽放,吐蕊展艳,缕缕清香弥散在空气中,甜蜜了周围三五里的村庄。
苦菊从来不与牡丹媲美,也不与芍药争宠,独自散淡地开放,不管有没有人欣赏,我自芳菲遍天涯。有朝露轻洒,暖阳普照,鸟儿在枝头婉转,白云为它驻足。清风明月抚慰它的孤独寂寞,秋虫低吟为它弹奏天籁之音。虽然没有蜜蜂蝴蝶莺语呢喃,但那霜染的孤傲与坚强,为季节做最后的舞者,舞出精彩与高贵。
暮秋,若仰望山的巍峨,如果有一点金黄吸引了眼球,那必是一丛怒放的野菊花。它既可以在凹地池塘边生长,也可以在山崖石壁之间的一抔泥土中绽放。只要有土,它就能牢牢扎根。
站在高山之巅,看惯了秋月春风;放眼车流如梭,看淡了世态炎凉;背靠石崖千年,永远站成不变的风景,这就是苦菊的秉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