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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在扒倒的老房屋宅基地上开了一个小菜园,里面种了一些时令蔬菜,老房墙土壮,天一旱,姐就用桶接了自来水,穿过庭院,穿过院外走廊,去30米外的园子浇菜,一桶桶,一瓢瓢,来来回回。小菜园被姐侍弄得绿意盎然,生机勃勃,长势喜人。
上周去姐家,临走前,姐去菜园用铁锹掘了一些鲜绿的青蒜,又薅了一些小香葱、小香芹,一些生菜、油麦菜,分装了两个大袋子,又要带香油、花生什么的,姐恨不得把她也装进袋子,好一起来照顾我。
我把姐送的青蒜,洗净切段,鸡蛋打碎搅匀,油热蛋液下锅,然后倒青蒜段,翻炒两分钟,一碟清香诱人的青蒜炒蛋就让人食欲大开。青蒜烩牛肉,蒜炒回锅肉,味道都很不错。
2
姐经常和我说起她与青蒜的往事。
姐比我大六岁,我生下来,姐抱我最多,她裤子的两个膝盖处总是湿了干,干了湿,被我弄得漆黑发亮。我两岁多时,姐刚上小学,父亲在外工作,母亲每到上街卖青蒜季节,就把我扔给姐姐带,姐上课时,便让我在教室外玩儿,下课哄我,每每不到放学,我便等不及,嘶生大哭喊姐姐,老师看我可怜,便让姐带我提前回家。
因为家穷,哥上高中,我和弟上小学,姐初中没毕业,便提出不上学了,说帮母亲一起侍弄农活,减轻家里负担。
小时候家里副业收入,除了养猪,就是种菜。记忆中我家种得最多的,就是青蒜。
仲秋,姐姐和母亲用镐头和铁锹,从前到后、从左到右把菜园子深翻一遍,用三齿勾的脊背把大大小小的土疙瘩逐一粉碎摊平,用钉耙把石子柴草之类杂七杂八的东西搂到一起倒掉,最后才打上长方形的一个个整齐干净的菜畦。
挑选蒜种很有讲究,姐说,那些蒜头大、色泽白的才是好蒜种,独瓣蒜是最好的,母大才能子肥。有伤痕的,腐烂的蒜,是不能做蒜种的。为使长出来的蒜苗划一好看,姐在栽蒜前,定要用白线绳固定在菜畦两端。我也要栽蒜,姐不让,只让我递蒜,她说栽蒜要整齐,还要深浅适中,我说咋弄得跟绣花似的,姐笑。
没过几日,绿油油的蒜苗从土层里探出头来,横看竖看都成一条直线,像阅兵的战士队列整齐、英俊挺拔,姐安静地站在地头,左瞧右看,笑眯眯,美滋滋的。
3
姐说,她现在有时头晕,就是年轻时赶集卖青蒜,舍不得吃饭落下的亏症。
春日下午,母亲和姐用铁锹掘了青蒜,一筐筐挎到地头小河边,把蒜头泡在水里。我也帮着洗蒜,蹲在河边,有时也会带个小凳坐着,把蒜的黄叶择掉,把蒜头的泥洗得干干净净,洗好的蒜茎白叶青,通条漂亮,像青春洋溢时的姑娘。那时一个村子都种蒜卖蒜,不拾掇干净不好卖。不像现在,蒜少又贵,从地里拔出来,绳子一扎就好卖得很。
一百多斤蒜,常常洗到天黑,一捆捆扎好,用捞车拉回去。地上铺一层塑料布,把青蒜一捆捆挨紧竖着放好,上面再撒些水,一来保湿,第二天卖相好,再者还能增重些。
第二天早上,姐五点多就起床,烧碗鸡蛋茶,馏个馍一吃,就去集市。带梁的大黑自行车后座两边,各挎一个大竹篓,把青蒜放里面。赶集有远有近,近的十几里,远的七八十里,哪里价钱好卖去哪里。顶着大日头卖到快中午,青蒜卖完了,姐早已饥肠辘辘。街上一块五一碗的炝锅面,香味飘飘,冲得姐直咽口水,姐走过去,又走回来,一扭身,骑上自行车,忍着饿,一路赶回家,有时到家头晕眼花。
省下一块五,够一家人一月的盐钱了。
4
母亲去世后,父亲身体也日渐衰弱,需要人照料。姐义无反顾地站出来,不再出去务工,承担起照料父亲的责任来。姐照料父亲的那几年,又重新养起了鸡鸭,种起了菜和青蒜。早上,有时炖一碗柔滑香嫩的鸡蛋羹,有时蒸一个咸鸭蛋。中午,姐做牛肉或羊肉糊汤面,撒上碎青蒜,又好吃又养眼。或者把青菜和蒜一起切碎,兑上肉沫,包成小水饺,父亲也很爱吃。父亲脾胃虚弱,姐便常去街上买约斤重的鲤鱼回来,取适量大蒜,与鲤鱼一起放人瓦煲内,炖汤给父亲喝。姐说,大蒜煨鲤鱼,可以补虚健脾、暖胃、助消化,父亲喝汤后,食欲的确增进不少。
有了姐的细心照料,父亲虽身体不好,却也安享了晚年。
父亲在姐家,一住四五年,直到生命最后的那几日,才回到老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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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夫在外务工,外甥上大学。姐一人在家,农闲之余,就打理菜园。菜园里春天青蒜最多,吃不完,就送老人,送邻居,送亲戚,姐说,看别人享用自己的劳动成果,真是很开心的事。
姐种蒜,青蒜叶吃过了,吃蒜苗,蒜苗吃过了,吃蒜头。一把一把的蒜头挂在廊檐下,想吃了摘两个,砧板上一拍,什么菜里都可以放一点,屋里屋外都飘着蒜泥的香味。
姐伺弄着,乐呵着,也许青蒜里浸润有她的心情,有她对往事的回忆,有孤独时的陪伴,有与人分享的喜悦吧。
蒜青又一年,年复一年,姐已老,但种蒜依旧。借蒜的青白之韵,与岁月长相厮守,这是不是姐的心事呢?我没问,姐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