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雨过后,留守在老家的堂弟发来微信:地里出水了,沟沟坎坎都在流水,老村庄被水围了半边,白茫茫一片,到处都是青蛙的叫声。
不能回去看看,是很遗憾的,不由得勾起我年少的记忆。
童年的村庄被一圈若隐若现的寨河围成椭圆形,村正南有一口大水塘,我们都叫它南坑,岸边长着茂密的笆茅和茂盛的杂树,中有许多葛花树藤缠缠绕绕牵牵连连。南坑大水面,水清底硬,是游泳的好地方,一到夏天,满坑都是人头,人们光屁股下去光屁股上来,谁也没有不好意思。
我们这些孩子,一放假,整天都在水里泡着,大人也嚷,妈妈说:今天水大,不准去洗了!我们弟兄,吃过午饭,把碗一撂,箭一般飞走,妈妈追着骂着,我们顾不着脱掉裤衩,一纵身跃进水里,等露出头时,妈妈早已返回,一阵疯狂,哪管晚上是晴是雨。我的水性,就是从南坑里练出来的,那时,我一个猛子扎下去,能在坑里打个来回。
南坑向西过南门,经100米的夹道沟,到村西南角,这里有西坑。西坑一直延伸到村子正西部,坑中有岛,岛上有树,其中有一棵歪脖子大树斜向坑中,我们爬上树跳水,一头栽下,出来时满头青泥。但上岛的机会并不多,岛上是二哥家的菜地,他在坑岸儿上坐,谁敢上去,按到坑底会沁你个半死。西坑泥底,深浅不一,已经淹死好几个孩子,我们本家二叔的一个弟弟,小我三四岁,就是在和我们一起洗澡时,掉进青泥窝里淹死的,捞出时,满身乌青,搭在牛背上转几圈,也没还过来气。他奶奶和老爹哇哇哭了几声,就用草垫一卷,抬出去埋了。那时孩子多,一家五六个,夭折一个,也并不是很悲伤的。只是我们怕他的鬼魂。传说,淹死鬼三年要找替身,再去洗澡时,都绕开那个地方,怕鬼拉住腿上不来。
南坑向东,是东长坑,里面长满了芦苇,有蚂蟥和蛇。有一年天旱,东长坑水浅,我们都去摸鱼,我摸呀摸,在一丛芦苇丛,突然手下一光,按住一条大鱼,大鱼用劲挣脱,宽大的鱼尾哗啦啦摇摆,把我的脸打得生疼,我激动得哇啦哇啦大叫,猛地冲上一个人,把鱼头一扣,唰地扔上岸去,人们都要抢,我带着哭声说:我的!我的!扔鱼的人我叫大叔,大叔恶声叫道:这是微子的,都不准抢!人们四散,我背了一条比我短不了多少的鱼,在人们羡慕的目光下,一摇一摇跑回家。
南坑向北经很长一段寨河,就到了东坑。东坑不大不深,是生产队的莲菜池,一到夏天,荷叶弥望,荷花满池,一片绿几点红清水悠悠,傍晚时分,蛙声竟唱,夏虫嘤嘤,粗一声细一声此起彼伏。坑连寨河,中有石板桥引路进村,石板桥是由废弃的石碑搭成的,奶奶喜欢坐在石板上洗衣,洗净的石板又光又青,有很好看的图案和很美的文字,可惜我那时认不得几个。奶奶坐在漫水的石板上洗衣,衣服津在水里,棒锥锤布啪啪响,有一次,竟打死一条小鱼。
那时的水真叫富裕,平时都是满坑满沟的水,一到下雨,沟沟壑壑,到处流水。有水就有鱼,接上畚箕或箩筐,不一会儿,鱼就下来了,到了畚箕,啪啪乱蹦,我们急忙捂住,用柳枝穿着,一穿就是一串。拢火一烤,那香味,叫我一想起来就流口水。
村背后是一块长着树毛子的小岗子,人称后冢子,后冢子也是村里的观象台,连阴雨下久了,人们都蹲在冢子上抽烟,忽见西北的远山青了,就露出了喜色,啊,西山亮了,明天,天要晴了!
这些,都成了永久的记忆,不知啥时,还能回到那个年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