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居城市,但我还是比较关注农业。我是农民的儿子,对农业对土地一直怀有特殊的感情,没事时,我喜欢弄点土,种些生菜、菠菜什么的,不管收成如何,只图劳动的过程。
现在回想从小在故乡收麦子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印象里,每次掐着时间眼看到芒种的节气了,父亲就着急地从西屋的窗棂上取下来放了一整年的镰刀。
一年没派过用场,镰刀不免生了斑斑锈迹。每当父亲在压水井旁磨镰刀时,母亲总喜欢把厨屋里菜刀一道儿递给父亲,顺道也磨一磨。
满身锈迹的镰刀褪去一摊黄褐色的泥浆后,便开始往外闪出晃眼的寒光。父亲用大拇指在刀锋上轻轻刮两下,听着“噌噌”声,不用下地试,他就知道镰刀已经磨得够快了。
每年麦收时节我都会跟着父母亲去麦地里割麦。天还没大亮,父母领着我和姐姐,带上干粮,赶着牲口向麦地里进发。一路上都是下地收麦子的人。赶到地里时,太阳还没露出头,麦穗上的露水湿漉漉的,但不能等,要抢时间,父母亲只好带着露水收割,这时割下的麦子不能捆起来,只能放到拧好的腰把上摊开,在地上晾着,等中午前后露水干了再捆起来。
当太阳悄悄地露出脸来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已经割了好大一片麦子了,这时候,麦穗上、草尖上晶莹的露珠闪烁着迷人的光芒,给这幅丰收的图画增添了更美妙奇幻的色彩。
吃些带着的干粮,太阳已经爬到了半空,太阳光像无数条毒蛇,火辣辣地啃噬着麦田里的人们。麦地里蒸腾着一股股热气,脚下的土地像烧热的土炕暖乎乎的。父亲和母亲的脸上滚动着豆子般大的汗珠,背上的汗水从汗衫里面渗了出来,贴在肌肤上有些难受,麦芒划伤的手背被汗水浸泡着更是钻心地疼。父亲和母亲顾不了这么多,放下手中的镰赶快将散开在地上已经晒干露水的麦子捆起来。
到了中午,抬眼向山野望去,满地都是密密麻麻的麦点,那景象多像大阅兵时列队等待检阅的仪仗队,场面蔚为壮观。这时候大人们总要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朝天空四下望望。他们无暇顾及风景,而是在观察天空有没有下雨的乌云。麦收时节天气常常会在午后变脸,大人们一旦发现有下雨的云朵,就会吆喝孩子们抱麦。
父母亲在地里挥舞着镰刀,我在地头牵着牲口放。镰刀的嚓嚓声,牲口吃草的呲呲声,铃儿的叮当声,麻雀的欢唱声,蝉儿的弹奏声合成了一曲悦耳动听的丰收交响乐。
收麦子是一项颇为繁琐的工作——镰刀将麦秸割断后,得想办法将麦粒给脱下来,麦粒脱下来还不算完,还得挥舞着木锨将里面混杂的麦糠给扬出去。这样一套程序走下来,麦子算是可以运回家了。可这样的麦子还不能立马入仓,要想入仓,还必须得趁着大晴天将麦子摊在场上晒上一两天,麦子晒的咬在嘴里咯嘣响才行。否则,天一潮麦子保准儿发霉。
麦子割完后,要运回家,装车也是技术活,因为麦子比较滑,装不好半路上会掉下来,重新装车,非常麻烦。架子车装得像个小山一样,在松软的麦地里举步维艰,把这一车麦棵拉出麦地,拉到田间路上,一口气是很难完成的,一般都要在中间喘几口气再拉。这在那骄阳似火的夏日,真是过足了阳光的瘾,有时身上被晒出水泡。
麦子拉到场里卸下,摊开,还要翻两边,才能碾压。翻场可是个技术活,又累手臂又累腰。压一遍翻一遍,几遍以后,看着棵上的麦穗里已经没有了麦粒,就可以拾掇场了。这又是一个大工程,最好几个人同上,用叉子一下一下的把压扁的麦棵挑起,使劲的晃动,让麦粒漏下去,然后,再把满场的麦棵一叉一叉的挑在一起,堆成一个特高的麦垛,为的是尽量少占用麦场的面积。然后,用排叉的背推动地上厚厚的掺和着麦糠的麦粒,把它们聚集在场的中央,堆成一个小山,扫帚负责把场上的麦粒全部清扫到小麦山上,这时,人就可以松一口气了。
接下来的任务更是艰巨,需要扬场,这时最好有风,如果没有风,简直能把人急个半死。这也是一个技术活,不会干的,累死人不说,还打不出干净的麦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