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对于红薯的保鲜让人颇为头疼。据说大屋窖具有贮藏量大、散热快、保温好、管理方便、结构简单等优点。于是,一项红薯贮藏的重大改革——大屋窖贮藏法,在各处便快速推广开来,当年尚庄生产队就顺势建了一座大屋窖。
当时为建大屋窖,家乡西边的那一片楸树林派上了用场,老楸树被砍伐后,用作大屋窖的屋檩,而大屋窖的墙全都使用土坯垒砌,足有三尺厚。据说所用的土坯,还是每家每户按生产队分配的数量任务,各户人家自力更生脱坯,晒好后,兑上来的。
脱坯?现在的小孩恐怕还真不明白咋回事。小时候修屋盖房,没有现在的钢筋楼板混凝土之类,更没有再高级点的建筑材料,那都是标标准准的“土木”工程,当时主要建材就是草泥和土坯,于是脱坯便成了乡村最常见的风景。
脱坯,工具极其简陋,似乡村的生活一样简单。用四块几寸宽的方形木板,围起一个正面呈长方形的模子,再外加一个用细铁丝和软木棍制成的小弓,这是用来刮去土坯模子上面多余泥土用的,一个泥模子就诞生了。脱坯时,模子内填满泥后,经过揉按拍打,泥模子上面就会凸凹不平,这时就需要铁丝小弓上场了,脱坯人手拿小弓两端,让弓弦细铁丝紧紧挨着泥模子的木框上沿,只需顺着一个方向轻轻一刮,一块平展展的泥坯就算大功告成。
脱坯,一般选在容易晒干的夏季。首先要挑选较好的黏土,那种少沙没有硬坷垃的最好;接着是洇土,先把土堆围成一个四周高中间低的小池塘状,高度厚度务必适中,要保证倒进去的水既能把土洇透,又不至于流出来,搞得到处都是泥水浆;土洇好后,最好再掺进适量的烂碎麦秸,之后要么抡开长长的木棒来回劈砸,要么直接脱了鞋,赤脚进去一遍遍踩踏,这样反复几次,直至把掺草泥土弄“熟”拌透,这时就专等脱坯了。脱坯的庄稼人,大多短裤光脊梁,古铜色的皮肤,黄色的泥土,褐色的土坯,那种简单的装束、和谐的色彩、有力地肌肉,配之劈砸、踩踏、摁拍、切割、扣提等一系列有节奏的动作韵律,简直就是一幅浑然天成的国画、一尊充满生机的雕塑、一组动感十足的舞蹈。
用土坯建好的大屋窖,印象中好似颇具特色地在门头上方画着红五星,在厚墙上刷写着“农业学大寨”等字样。当然,用土坯建好大屋窖后,主要目的就是窖藏红薯,专门用来给红薯保温的。
生产队的大屋窖平时里面空空的,可到了冬季,生产队会将留种的红薯放进大屋窖里储藏。装好红薯后,为了预防黑斑病,专门在大屋窖内垒有加温用的火道。一切准备就绪后,生产队就安排专人往大屋窖外面的灶孔里添柴烧火,给里面加温,确保大屋窖内的温度不低于15℃,以确保里面的红薯不被冻坏,那样的情况要持续多日。
过去农房多数又破又矮,对于一个乡村小孩来说,印象中的大屋窖,除了高大,还是高大。乡村习惯爬高就低的小孩子们,什么坑塘土堆,什么树上水下,哪里不是他们撒欢打闹的地方?可是,大屋窖里,小孩子们可从来不能随便进出,这也使得大屋窖给人一种神秘感,也越发让人对它产生了莫名的好奇。可大屋窖对小孩来说,却有着与大人完全不同的意义,在小孩眼里,生产队的大屋窖在空闲时,是大伙尽情娱乐的又一场所罢了。由于大屋窖墙厚屋高,正好冬暖夏凉,在不装红薯的时候,小孩子们总爱偷偷地从烧火洞口或者窗户处往里钻。其实火洞口上面的小门,往往给锁上了,所以,小孩们想进去玩一把也是挺难的,常常脸上变成了“大花猫”,还不得不黯然退场。偶尔也能进去,里面黑漆漆阴森森的,不过没关系,几个孩子藏在里面,正好可以玩捉迷藏,也可以放肆地啃着从外面偷来的还没成熟的酸杏青枣。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随着土地“大包干”到户,大屋窖的命运也一日不如一日,先是屋顶塌陷,后是墙体剥落倾圮,最终完全消失了,好像从没存在似的,渐渐地被人们遗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