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母亲在世时讲:1950年,为了让刚刚翻身做主人的贫苦人民安居乐业,国家进行土地改革,给贫困的农民分配了房屋等。当时,我家分了坐北面南“三间房”中的中、西两间房。虽然还是家徒四壁,一贫如洗,但终归是有了房子,安居才能乐业啊!
1951年,为方便生活和居住,父母在三间房的西墙搭了个草棚作为灶火(厨房)。1953年,县政府颁发了《土地房产所有证》。对普通百姓来说,有家才能过日子。一张“所有证”,不仅标明了他们所拥有的财产,更承载着无数个家庭和个人追求美好生活的梦想。
1966年,随着二哥、二姐的出生,父母和奶奶,省吃俭用,攒下了200元钱,购买了“三间房”的东间。就这样,我们在政府分房16年后,终于拥有了自己独立的院落,尽管是有房、没院墙。
1974年,随着我和妹妹的出生,父母就再次艰难的筹资,在“三间房”的主房东南,搭了一间草棚偏房(坐东面西)做灶火。原来的灶火(坐北面南)改为住室兼杂物房。虽然拥挤,但一家人生活在一起其乐融融。平凡的烟火气,伴随着我们健康快乐的成长。
记得有一年冬天,母亲忙完一天后,照例用火罐(乡村农户冬天取暖的工具),把被窝暖热后,母亲让我先睡觉,她又去坐到放在当间东北角的纺花车前,坚持完成她自定的,每天晚上纺“一穗线”(“一穗线”用16两老秤,称大约8两。纺“一穗线”大约需要五个小时左右)的任务。纺花是把棉花变成棉布的一道中间工序,把棉花纺成线,才能织布。那时候的布匹凭票供应,买布不但要钱,还得有布票。在国营供销社买的布叫洋布。孩子多的家庭布票不够用,只有自己纺花织布,弥补不足。自己织的布叫土布,虽然看着粗糙一些,但结实耐用。那时的大人和小孩都喜欢看着做工细致的洋布,不像现在大家都喜欢纯棉布。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睡梦中,我的脚被烫醒了,就张口喊到“妈,我脚烫。”母亲听了觉得奇怪,寒冬腊月天,怎么会烫脚呢?于是立即来到床前,当掀开我脚头的被子时,一股浓烟冒出,被里和棉花被火引燃了一大片,母亲急忙用水将火扑灭。被窝里哪儿来的火呢?母亲觉得奇怪,细想想可能是在暖被窝时,没有注意,火罐里的火星撒到床单上了,母亲麻利地把我安顿好,让我继续睡觉,她又忙碌起来。第二天我才知道,当晚母亲把我安顿好后,就开始拆洗被火烧的被子,接着又纺花,忙碌得她一夜没合眼。天一亮,她就紧接着给全家做早饭,出工上地干活挣工分。
在我家正房西边的草棚西边有一座矮小的猪窝,像童话中的小房子一样,它让年幼的我很喜欢,甚至梦想着自己要是也有一间这样独立的“房子”该多好呀!因为喜欢,所以也不嫌那里的脏和异味。记得一个冬天的下午,我上学的时候家里养的母猪开始“拉窝”(猪“拉窝”,母猪产仔的前兆),母亲就找一些“柔软”(如麦秸秆、玉米秆、豆秧)的柴火,堆放在猪窝附近,猪容易噙的地方,然后母亲便边做家务,边观察猪窝里柴火堆放的情况,够一定数量后,便将它挪到外面,放在原来的地方,让母猪继续往里拉,就这样反复三、四个小时。直到傍晚,母猪始产仔,这时母亲会在适当的地方用“碎柴末”隆起一个“火堆”让碎柴末慢慢引燃,增加猪窝里的温度,来给刚出生的小猪仔取暖。同时,在避风的地方点盏煤油灯,方便照顾小猪仔的安全。这时,吃过晚饭的我便会在猪窝旁边玩耍,因调皮遭到母亲的训斥,加之除了猪窝以外到处黑洞洞的有点恐惧,便以开心而来,扫兴而归,怏怏地回屋睡觉了。
1978年,母亲决定,将主房东边的偏房,就是土坯草棚灶火扒掉,盖成两间青砖包皮(外表用砖,里面用土坯垒起的房墙),上边纯用瓦的偏房。
听说要“扒掉土坯墙草棚灶火”的消息,我十分高兴,再也不用在夏、秋两季,冒雨陪着母亲在土坯墙周围“封墙根”(在雨天用铁锨拆土,将墙根垫高。一是防止雨水渗进屋里,二是防止雨水将土坯墙泡塌;用隔水道,将雨水引到离墙根远的地方流淌)。那种在雨地里赤脚走来走去,既有害怕踩到粪便和玻璃、瓷片的恐惧,又有少淋雨快干活的纠结,让人莫名的反感,穿着潮湿的衣服在沉闷、压抑、燥热天气里,人的难受度,不亚于在烈日下“翻红薯秧”(提高红薯产量的一种办法)和在玉米地里掰苞谷的辛劳。
记得当年的八月初,在邻居壮劳力(能从事重体力劳动的人)的帮助下,我们在通往王集街方向的大路边,脱了近千块土坯。在土坯快凉干的一天晚上下雨了,母亲就立即安排我和姐哥们,到关系好的邻居家,请求他们一起帮助我们“查坯”(就是将散开的土坯,整齐地码在一起),盖上“杉子”(用麻坯做成的荆子绳将麦秸秆织在一起。民间有“织杉子”和“织稿荐”之说。稿荐可以做床垫子;杉子可以防雨,挂在土坯墙上,保护土坯墙防雨淋,也可盖在临时堆放的物品上)防止淋雨。当我们和热心的邻居在雨中忙碌着查坯时,细心的母亲发现,夜雨中查坯的人在不断增加。众人拾柴火焰高,很快散开的坯就被查完了。母亲拿出“湍河桥”香烟来犒劳大家时,才发现当时帮我们的查坯人,是当时的余北生产队的人,这让母亲十分感动和激动,也让我铭记在心。难忘乡邻的真情厚意,难忘众乡亲在关键时候,冒雨帮助的滴水之恩。
1979年,大哥因战功卓著,被保送到“南昌步兵学校”,对此一家人十分高兴,平时很节俭的母亲拿出积蓄,“奢侈”地购买了象征喜庆的红色机砖,垒了院墙和楼门头。
1992年,母亲把自己压箱底的积蓄都拿出来,在老宅的西边,按照新农村建设的宅基地规划,盖了三间坐北面南纯砖瓦又出前檐的房屋。并在新房门前分别栽了枣树和杨树,这两棵树在我母亲的精心维护下,长势茂盛,枣树每年秋天都硕果累累,杨树每年春夏都是枝繁叶茂。
有人说草木无情,但我却认为树也是有灵性的。2007年,母亲去世后,新房门前的两棵树开始慢慢衰败枯萎,三年后也都死掉了。不知道它们是因缺少了水分的滋养而死,还是因怀念经常养护它们的人,随母亲而去?植物应该是有情感的,我固执地认为。
如今我们都各自成家,有了自己的房屋。实现了60年前,从抗美援朝战场归来、担任大队干部的父亲经常宣讲、描绘将来我们的生活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摩托车(小车)地头扎(放)、洗脸盆(指高音喇叭)会说话”的美好生活前景。
每每在祭日回老家给父母烧纸时,我总想回到老房子里看看,在那里我仿佛能听到母亲说话的声音、看到母亲还在忙碌的身影……有时即便是进不了屋,站在外面瞅瞅老屋,心里也是舒服的,就像是在外奔波的流浪儿,终于见到了自己的亲人一样。唉,一切都物是人非了!
老家的村庄和房室,虽然没有现在城市里住宅小区单元房的气派和时尚,也不能和现代化的高楼大厦相媲美,但它的建筑与设计,却包含着先辈们,运用风水、力学和建筑学保护家人安居乐业的智慧和希望,它体现了人与自然美美与共,和谐发展的理念;饱经沧桑的房屋,承载了太多人无法诉之笔端的情感和回忆,追思与梦想,期盼与怀念……
在此,渴望现在的人们不要再建那么多高楼了,把房屋装修的那么好。在土地有限的庭院里,少些“如画”的人工景观,多种些花草树木,少听音乐喷泉的旋律,多闻池塘蛙鸣、鸟儿鸣叫,动植物生长的天籁之音;在物质富裕的今天,期盼我们都能归真返璞,和大自然和谐相处;节约使用有限的资源和能源,为我们自己,也为我们的后代留下一个美好的生活、工作空间;友善的对待我们身边的动、植物,珍爱保护好地球——我们共同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