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君小小的个子,微黑的小脸儿,总爱咧嘴笑。
“这孩子真是单纯可爱,看到他就感到了工作的乐趣和成就感。”老师们都这么说。我知道这句话是在评价朝君,他善良、单纯、聪明、勤奋。
我以为以后的三年,我们和朝君就要这样在彼此欣赏中度过,这只是我的以为。
9月16号,“老师,我回家了,可能需要几个月才能返校,跟您请个假。”这是朝君第一次骨折——盆骨骨折。
“老师,没事,我只是躺着不能动,但是手和头可以动啊,学习不会落下的,您放心。”
“老师,我化学自学完了,麻烦您转告慧如周末回来,把笔记带回来我看看。”
“老师,这周你让慧如帮我买本数学教材全解吧,课本我已经学完了。”
在他长达几个月的休养期里,我和朝君的通话永远都是俩主题:他说他在学习,他说老师您放心。我以为,他和我身边其他孩子们一样,在家有慈祥温暖的妈妈,保他衣食无忧的爸爸,你看,他这么乐观和开心,一定是这样的。
如果没有那次因联系不到他而贸然打给他小姨的电话,我就什么都不知道。
“朝君的母亲严重智障,曾经走失好多次了,父亲残疾,几乎没有劳动能力,家里还有一个年幼的妹妹,他们一家四口人,三张残疾证,一直靠吃低保生活。你看他,十几岁了,只有一米多一点的个子,再不好好上学,将来他和他们家可怎么办呢?”
我一直好为人师,遇事说个没完,可在这次通话里,我几乎一直在沉默。我无法瞬间脑补家徒四壁、生存困难时如何做到自信。朝君,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做到了。我更无法脑补我所见到的朝君,不只有淳朴的笑,还有一直穿着的那双洗得发白的黄色球鞋,一直背着的那个很破的书包,一直都是让人捎馒头的三餐,一直以来都是我们班来得最早走得最晚的“勤奋哥”。
“朝君,对不起,你遇到了一个不称职的班主任。”这句话,我在心里默念许多遍。
元月7号,朝君返校。
元月26号,高一期末考试,朝君化学考98分全班第一,总成绩班级前十,年级第17名。
3月7号,“老师,我下楼走得太快,可能骨折了,想休息半天。”朝君第二次骨折。
4月11号,红宇气喘吁吁地找到在一楼上课的我:“老师,朝君面色苍白,看着很难受,可能他又骨折了。”朝君第三次骨折。
4月17号,朝君在座位上,面色蜡白,额头上密密的都是汗,见到我依旧是先挤出一个笑脸,“老师,这次我恐怕坚持不住了,我可能要回去歇一阵了。”我忍着心痛,笑着说:“你想偷懒可不行,先去医院检查了再说。”拍片子,做CT,朝君一看检查就要花几百块,立即哭了:“我就是感到痛,其实不用看,回家躺一阵儿就会好的,我之前都是躺躺就不疼了。”最后在他小姨的逼迫下,检查总算是做了:脊柱严重骨折,三根肋骨重复性骨折。医生鉴定说是长期营养不良导致骨质疏松,自然容易骨折。听到这句,他比同龄人明显低一大截的小个子再次映入脑海。此时,我已经不敢看他,不敢看有着沉重家庭包袱的朝君如何接受并不健康的自己。这是朝君第四次骨折,回家休养是必然的了。
4月20号,期中考试,朝君没有来参加,并托我申请休学。
朝君这次回家已经几天了,不知他智障的母亲可否慈颜善语给他安慰,残疾的父亲能否为他做好滋补调养,年幼的妹妹能否陪她开心嬉戏玩耍。这些我们也都已经不能再知道了。
朝君是我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