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龙去世的时候,三毛为他写的挽联是:来得多彩多姿,去得无影无踪,不忘人间醉一回;笔暗或许微微,安心稍待片刻,我们随后带酒来。
较于古龙的迷和醉,酒在三毛的生活中,痕浅形淡,似有若无,甚至可能被忽略。
但这样一个传奇女子,这样一个刚烈生命,这样一个个性十足的作家,她的身边怎么能少了酒呢?
似乎是,自从有了荷西,自从走进撒哈拉,酒的形象在三毛的生活中才清晰起来。
荷西一天的工作结束后,夫妻俩在“黄昏的阳台上,对着大海,半杯红酒,几碟小菜,再加一盘象棋,静静的对弈到天上的星星由海中升起。”这半杯红酒,可能是细细地啜着,却荡漾着天光的瑰丽和人间的美满,安宁而潋滟。
沙漠生活艰苦,偶尔他们也会奢侈一下,到当地最好的饭店吃饭。去饭店吃饭虽然浪漫,但生活更多是平实的柴米油盐,三毛也要算账,量入而出。
“跟朋友们吃饭啦,拍照啦,长途旅行这几件事情把钱搞不见了。”为了节约开支,三毛建议去海边捉鱼,“捉到了做咸鱼晒干,我们可以省菜钱,也可以抵汽油钱。”言出即行,两个人开车去海边,一个潜海叉大鱼,一个浅水摸螃蟹。
三毛的文章里,友情地久天长,爱情地老天荒,千山万水走过,无处不洋溢着啤酒和葡萄酒的芳香。
也许是身体弱,三毛应该是不常饮酒的,但她把酒的功效发挥到了极致,有时候更是神来之笔。《悬壶济世》中,邻居家的母羊生了羊羔,几乎就要死了,三毛心有不忍,决定救它。“自己并不知道如何救治母羊。在家里想了一下,有了,我去拿了一瓶葡萄酒,上天台捉住了母羊,硬给灌下去,希望别醉死就有一半把握治好。这是偶尔听一个农夫讲的方法,我一下给记起来了。”记起来了,就运用了,母羊给治好了。
当然,她的生活中也不会没有烈酒,但那是她用来作为药物来使用的。酒的热烈,药的浓味,相互成全。她在做了大量的家务后,身体不适的感觉袭来,心胸沉闷绞痛,左手臂发麻,“知道是不太好了,快喝一口烈酒,躺在床上动也不敢动。”
古人早就说过,酒为百药之长。三毛饱读经书,涉猎广泛,自然知道酒的药用价值。
和荷西去玛黛拉旅游,遇到一家有个性的酒吧,他们坐在酒桶状的桌前,对秃头老板喊着“两杯黑麦酒。”她发现这家酒吧的名字很有趣,于是就念出来,“不叫也罢了,这一叫,街角擦鞋的,店内吧台上喝酒的,路上走的,全都停下来了,大家指着他笑,擦鞋的几乎唱了起来。”她把欢乐和笑声带给身边的人,这也是她最开心的时候。酒,只是媒介,她的快乐不是因为饮酒,而是由酒而引起的大欢悦。
伉俪情太深,天也嫉妒。幸福的婚姻只持续了六年,荷西遇难,三毛的酒,再无往常的滋味。她回西班牙公婆家,“一家人团团圆圆坐满了桌子,公公打开了我从维也纳带来的红酒,每人一杯满满的琥珀。”喝到最后,全然不是想象中的温馨了,之后,酒阑人散,三毛回到台湾。思念荷西,身心俱痛,最后读到她的酒,“为了爱的缘故,这永别的苦杯,还是让我来喝下吧!”不是酒,全是爱。
如果生命是画,三毛就是一幅绝世的工笔;而酒,则是她人生中旁逸斜出的一抹最为优美的写意,轻描淡写,出神入化。
如果生命是歌,三毛就是一曲天地的吟唱;而酒,则是她山水路上少有的妙曼舞姿,起伏跌宕,美丽悲怆。
如果生命是诗,三毛就是中国历史上的那部《诗经》,古老原始,而又幽魅隽永。其间的酒,若春云秋月,夏荫冬雪,只为衬托出她的大漠孤烟,映亮她生命的落日圆满。
永远的三毛,永远的三毛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