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绵绵细雨带走了天空中的灰尘,远处蜿蜒的山脉富有层次感的颜色,从墨绿到枯黄,从浅紫到深红,层林尽染的清秋,依然明快爽朗,天气恰到好处的温暖。
在熙熙攘攘的车水马龙里,季节的变换似乎有些模糊,直到有一天西北风在夜里悄悄把冷空气带到这座城市,人们骑着电车把头极力地缩在衣领里,卖菜的小贩哆嗦着拿起那杆老秤,枯黄的树叶急促飘落在被风刮乱了的头发之间,穿着短裙的女孩裹紧了上衣慌慌张张行走在大街上,这时才忽然感觉秋天真的来临了。
习惯在早晨四点醒来,喜欢街道上那大爷扫街的声音,声音由远而近,那是扫帚和叶子在地面摩擦的声音,规律而有节奏,沙沙地很有质感。这声音有几年了?真的记不清楚。白天,这大爷左手提着袋子,右手握着铁夹,沿着这条街来回地寻找着路人丢下的废纸和瓶子,当然还有法桐刚落下的叶子。
除了下雨下雪的日子,街道上还有一位老太,每天都在固定的位置摆小摊儿,一年四季不间断,时令的蔬菜瓜果,每天也都负重而来,空筐而回。在这条街道的风景里,这两位老人,也成了我的习惯,习惯于他们的出现和存在,习惯那扫帚的声音还有摆放有序的菜摊儿,又像闹钟,如果哪天看不到这两个人,就会怀疑闹铃是否出了问题。
秋的寒霜把农作物灌足了养分,无论是青菜类还是根茎类的都格外清脆甘甜,不知从啥时候起农村出产的东西逐渐受到城里人的青睐。老太每天带往城里的红薯自然热销,只是老太局限于自己的体力,每天也只能挑上两箩筐来。
“妈妈,我要吃红薯,我要吃红薯。” 一个小女孩隔着法拉利车窗,指着老太筐里的红薯对妈妈说。妈妈下了车,摘下咖啡色的眼镜,拢了拢散下来的长发,走到摊前说“大妈,你筐里的红薯都要了。”
老太的秤太小了,她要分散来称重。
“你帮我放在后备厢里。”
当红薯全部放在车里,女司机回过头去,怎么也不见了自己的孩子。向前看向后找,都没见到孩子的影子。正在着急之时,那扫地的大爷领着孩子走了过来,女司机收起眼里的泪珠匆忙带上孩子,红色的轿车立刻消失在车流人群之中。
树叶慢慢地落下,老太空着竹筐里的几片黄叶让老太忽然想起,那小孩的妈妈还没开钱呢。
后来的日子,老太多了张望,她期待那红色的轿车能突然停到她的摊前,那半筐红薯,是她一镢头一镢头从地里刨出来,又拼了全身的力气,从乡下挑到城里来的。
“这是你的红薯钱,那个女司机找不到你,让我转给你。”大爷说。
“我想这女娃有想起来的时候,只是给多了,卖给她的红薯才20多块钱,她就给50块,给多了,给多了。”
地上的落叶越来越多,大爷的扫帚声越来越重,越来越缓,没有了之前均匀的节奏。
老太依旧张望着,希望在人群里发现那红色轿车的女司机,乡下人虽然日子艰难,也不能多要人家的钱。
秋越来越深,怕是冬天快要来了。大爷依旧扫着属于他的大街,从南到北,又从北到南,我也依旧在闲暇之时,借着一杯浓茶的清香欣赏着秋天的街景,冥想着有关秋天的心事。
童年的秋总是打着哈欠伸着懒腰的长,现在的秋像是压缩了的脊椎,明显短缺了不少,无头无尾,脱下短袖就该棉衣登场了。临街而居嫌弃的是吵闹,可纷杂背后的静坐似有禅意,那秋就在窗外,伸手可掬,抬臂可揽。那树叶会悄然落入手心,叶柄沁出的汁液,又像泪滴,浸满了叶子对树太多的依恋。此刻所有的思绪只有叶子,只有叶子落地的声音,除了叶子地飞舞,其他的都凝固定格在一片清冷里。
老太依旧做着她的小买卖,只是手中多了活计,像是在做一双男人的靴子。后来,那扫帚声再没有响起过,她打听了好多人,再没有见到那位大爷。
老太坐在街头,呆呆地看着地上的落叶,还有她亲手做好静躺在竹筐里的棉靴,她稀落的白发乱蓬蓬地在寒冷的风里来回舞动,像是在演唱一曲关于秋天的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