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真情的告白者

2020-06-23 10:16:52 作者:王文建 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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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人心者,莫先乎情;先乎情者,莫过于真”。文学创作,需要灌注殷殷情感,去除繁复伪饰。作为文学之翼的创作论,捧读赵俊海、李成文翻译的加拿大女作家、诗人和文学评论家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的《与逝者协商:布克奖得主玛格丽特·阿特伍德谈写作》(以下简称《与》),难觅抽象理论苍白空洞的解说,时髦主义花里胡哨的建构,阅读意绪沉重压抑的笼罩,像杨柳拂烟,纸鸢轻掠,灵动活泼,韵致独具,不忍释卷。这与作家扮演一个真情告白者的努力密不可分。

充分考虑读者的心理期待,是《与》书最亮眼之处。阿特伍德没有囿于总结者、解读者和宣讲者的逼仄一隅,直接从幕后走向前台,精心构置一个个故事核,以第一人称切入,像晾晒五彩的贝壳,悉数抖露着掩于岁月深处的精彩瞬间,将自己从理论家的角色置换成作家的主体角色。这一点,在《你以为你是谁》章节不胜枚举:为了阐释“作家们的童年生活会影响其职业”这一观念,阿特伍德动情地回忆:“北方没有电影也没有剧院,收音机也不好用,我很小就学会了阅读……祖母们的形象与童话故事中‘小红帽’的祖母差不多,这大概对我后来走上作家这条路是有影响的……”;为了使人们洞悉“写作是复制生活,宣泄情感”的内涵,阿特伍德提到了一件刻骨铭心的往事:“1956年,我构思了一首诗,其实我写的这首诗压根儿不怎么样,不过即使我知道,我可能也不会管那么多。让我欲罢不能的不是写了什么,而是那种体验——那种触电般的感觉”;而为了宣扬“作家是寂寞的代言人”,阿特伍德的理据则是:“我26岁出版第一部真正的诗集,哥哥在给我的信中说:‘恭喜你出版第一部诗集,我年轻的时候也干过这事’……关于写作,跟一个真正的记者——我堂兄,是我父母专门请来拨我冷水的……”

除了故事的讲述,阿特伍德还假以特写手法,推出了异彩纷呈的镜头。在讨论作家的双重性时,阿特伍德用丰富的联想和想象,为我们展现了一幅画面:一个壮志满怀的骑士仗剑,自远方飘来,所经之处,落木萧萧,微雨霏霏,衰草连天涯,子规向霜啼。骑士的目光,凄凉、落寞,一个鹑衣雪须的老人,投来一丝冷冷的讥笑,一座黑暗之塔,自天而降,缓缓地罩了骑士,“訇——”然一声,现实与幻景叠合在一起;在解说“作者跟扮演他的化身的那个人之间关系”时,她推出的画面则如下:一个土里土气的年轻女子,每晚下班躺在地上,把她的头对准另一个头,那个头长在一副瘦削扁平的人形皮囊上。然后,女子一点一点钻进皮囊……

这些镜头的定格,化无形为有形,化抽象为具象,化平面为立体,可闻、可触、可视,极大提升了《与》书的内蕴。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个体经验叙述之外,阿特伍德又把自己当成了读者,借助阅读健在和已故作家的创作理念与实践,完成创作理论的解读与剖析。以一个读者身份与读者交流,创设平等自由、亲切有加的对话氛围,缩微了心距,加深了情感,《与》书张力无限。

法国思想家帕斯卡尔说:“人是一根能思想的苇草。”从这个意义上说,作家完全称得上思想原野的垦荒者,作品源于对实践的认知和体悟。在《与》书里,阿特伍德始终没忘这一点。记得中国已故作家史铁生曾经说过这样一段话:“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人可以赤条条来,不可以赤条条去”,诚如苏轼所言“人生到处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既然故去无可抗拒,自当留下些许印记。在扮演好讲述者、阅读者角色的基础上,阿特伍德又变为普通生活中的一员,从敬畏生命的层面挖掘艺术的真谛。“与逝者协商”,基于对孤独与寂寞的认知,她机杼独抒,彻底廓清了作家的“羽化过程”:蹒跚着走进地狱,和逝者进行一番协商,然后开启地狱之门,揣着逝者的智慧重返人间,铺笺捉笔,竭尽心力把逝者的形象和灵魂勾勒,使其复活如初,甚而或高尚或卑劣于红男绿女。

读者是上帝,围绕这个“上帝”,在《与》书里,阿特伍德时而化身作家,时而化身读者,时而化身社会人,然而无论如何转换身份,始终“真情”不减,把读者牢牢地装在心间,不摆谱,不作秀,不掉书袋,想读者之所想,念读者之所念,写读者之所愿。“真情所至,金石为开”,敞开心扉,读者自然把她的名字深深地刻进了脑海深处。

“游离‘书院气’,依附‘地尘气’”,阿特伍德的成功实践,无疑开拓了创作论解读的新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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