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路与新华路相交的路口,小城人叫它丁字口,市电影院和小城有名的星光厂都在附近,是小城的中心地带。
早先,星光厂属于军工企业,里面住着的,都是厂内上着班拿国家工资的人,体面得很,花钱自然也大方得很。不像我们一个小村子的人,能扳着指头数过来,张三或是李四,在城里上着班。是不是正因如此,我的父亲母亲,还有村里的叔叔婶婶们才经常来到星光厂的门口,也就是丁字口摆地摊呢?
摆地摊卖什么呢?应季的菜蔬之外,乡间地头的野味儿,树上采摘来的香椿芽儿、槐花儿、榆钱儿和葛花,地里掐来的芝麻叶和塘里采来的莲子,挖掘来的鲜嫩的荠菜,可以去暑气的三根(黄黄苗、茅草根儿和苇子根儿),这些物什很受城里人欢迎。还有大家农闲时节用铁丝编织的笊篱,用竹片编织的篦子等也有很好的销路。
自然,家里养的母鸡产的红皮鸡蛋,养的鸭产的绿皮鸭蛋,养的鹅产的比大人们拳头还要大的鹅蛋。有时,父亲母亲把它们用盐腌渍好,煮熟了,再剥开来,蛋黄能渗出油来,而且咸鸭蛋咸鸡蛋似乎更好卖些。
蹲摊儿,也是有诀窍的,一是能够坚守阵地,二是得有眼力劲儿。“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是行不通的,你勤快些,天天蹲着,客人看你面熟,想着这是个老卖主,便信任于你。如果你又能察言观色,揣摩买家大概的需求量和购买力,小心应付,那么一回生二回熟,打过几次交道,喜欢你了,下次必定还来找你。
星光厂正大门进去百十米,有一户做冷饮生意的人家,那时候,还没有如今冰淇淋、雪糕等各色各样的冷饮。夏天的时候他们做了冰棒来卖,批发加零售,比较便宜。偶尔菜卖完得早,父母亲心中喜悦,就会买上几根方方正正的冰棒给我尝尝。天真是热,而冰棒真是甜,我小心翼翼地,揭掉包裹在冰棒外层的那层光滑的薄油纸,轻轻地用舌尖舔一下,哇哦,一下爽甜到了心里面。
后来,父亲母亲干脆给做冰棒生意的人家交了点儿押金,租借来冰棒筒,装满冰棒,叫我蹲他们旁边,卖给过路的人解渴,一根冰棒自然赚不了分把二分钱,可是我蹲着,热了渴了,随时有冰棒可吃,倒是一件最大的乐事。有人说,不吃冰棒的夏天不叫夏天,我想我的夏天就是最好的夏天了!
我高中就读的时候,一到夏天,有些城里的年轻人会用冰棒箱装了冰棒来学校门口转悠,一听说是星光厂的冰棒,班里富裕些的同学会慷慨大方地自掏腰包请我们吃冰棒。有钱人就是不一样,任性!
而今的星光厂经过改制,虽不复早年神采,又因为创建文明城市,整治市容市貌,这里的地摊已基本消失,我的父辈们也不再单靠摆地摊来改善他们的生活质量了。
当然,市中心以外的某些街巷,早市或是夜市上的地摊依然活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