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夏季,中国大江南北滚滚热浪,四大火炉一个比一个烧得旺。署名“已热死”的中原闲人填词曰:中原风光,千里清蒸,万里红烧。望河南内外,赤日炎炎;大河南北,热浪涛涛。柏油马路,可摆烧烤,欲与桑拿试比高。
于是,人们把热归结为气候变暖。其实,哪年夏天不热?那“热在三伏,冷在三九”的俗语不是今人归结的吧;那“扇子有风,拿在手中,朋友来借,不中不中”也算古语了吧;还有“六腊月不出门,赛如神仙”没人不晓得吧。热,是四季轮换的节奏,热,是万物生长的催化剂。一句“不冷不热,五谷不结”是对冷热最好的归结。
对付酷暑,各地有各地的办法:有用冰块降温的,有到山里避暑的,有到海边玩水的……老家人对付酷暑是与金蝉抢时间。金蝉踏着节令钻出地面,又随着节令销声匿迹。夏至一到,“金蝉脱壳”变知了;立秋一来,知了随即“噤若寒蝉”,短短四十五天恰逢酷暑连天;人们正是在这四十五天里与金蝉赛跑。
三伏天,窝在空调下一天的人们,太阳一落山,都想外出换换新鲜空气。这时段,正好是金蝉露头换衣的时间。古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今为金蝉还没脱壳,将成为烧烤佳肴。
老家人大规模捕蝉,源于二十年前的杨树经济。当年一任父母官大力倡导发展杨树经济,七里河沿岸随即名曰“万亩杨树林”,好像因此还招来省长参观。不管杨树经济如何,三年后的夏天,万亩杨树林内数以万计的鸣蝉响彻云霄。于是乎,七里河两岸人民扛着竹竿,拎着手电,提着塑料瓶,全家出动——进杨树林捕蝉。每天夜晚八、九点,杨树林内灯光闪动,大呼小叫,大有鬼子进村之气势。
金蝉这小精灵,在地下潜伏四五年,靠吮吸树木根部汁液而生长,成虫后为躲避天敌选在落日后破土而出,经金蝉脱壳一节,再飞上树顶鸣叫。不想,人们不待其脱壳,而囊括瓶中,成为美味。
捕蝉多年,人们发现,金蝉出土时间基本在晚上八点前后。因此,老家人总是早早吃过晚饭,约上左邻右舍,七点半就朝河滩进发。去时,有说有笑,忘记酷热、流汗;捕时,专心致志,生怕少看一眼,漏掉一个。如若汗水迷住眼睛,撩起已经湿透的衣服一抹,就继续查找;即使口干舌燥,也舍不得离开。遇着熟人,就互相攀比谁的多,谁的少,然后又互相提醒,回家时别忘喊一声。
八点半以后,第一轮出土的金蝉被逮光,浑身是汗的人们走出杨树林歇息。奶奶喊孙子的,母亲叫闺女的,长腔短调,好不热闹。不管收获多少,大人小孩都有一种满足感。
捕蝉的多,收购蝉的也不少。当晚就有人在杨树林边大喊大叫:“收知了——”第二天早上,街上摆摊收购的好几家。最初几年两毛一个,而今涨到七八毛。或者就是日渐上升的价格督促人们年年下河捕蝉,但也有只图消遣,去河边转转,顺便逮住几个,自家打打牙祭,不图卖钱。
你还不说,那些年,虽然种杨树的收获不咋地,但在酷暑中逮知了的人们却收入不少。街上几个成更半夜逮知了的,一夜竟然逮了上千只。有人估算,一个晚上,万亩杨树林里出的金蝉能换上万元哩;一个夏季,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蝉,不是益虫。它们在树下咬断树根,使树木得不到养分,树就慢慢枯死。特别是最近两年,干旱连天,河里杨树已经寥寥无几,捕蝉大军也是渐渐减少。
不过,蝉也不会吊死在一棵树上。杨树少了,柳树、楸树、桃树又成了它们的乐园。于是乎,三伏天,人们照样到河里逮知了,照样打发难熬的酷暑天。
三伏天,有金蝉陪伴,再难熬的酷暑,也在时光中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