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已经离开二十多年了,我的孩子还没记住外婆的模样,我还没享受尽母爱的温暖,娘就走了,在一个寒夜里,孤零零的。
在那个消息闭塞的年月里,舅和姨没有及时接到电报,只看到刚刚掩埋娘的湿土堆。姨在埋娘的土堆上扒呀扒,手指甲都抠出血来。
女人真如菜籽吗?撒在哪里,就在尘土中扎下纤细的根,努力长成夫家希望的模样,少女斑斓的梦,只能在梦里呈现。
一纸婚约,一份彩礼,就把女人的全部希望圈在一座低矮的房屋里。
在这座房子里,孩子一个个出生,一张张小嘴吮干了母亲的乳汁,把母亲丰满的胸变成了荡来荡去的空布袋。圆实的手在皂水浸泡下通红通红的,细腻的皮肤在紫外线一次次灼烧下,光泽尽失,暗淡粗糙。母亲们已不复年轻的风华,岁月无声,但能把娇嫩和青春转嫁到儿女身上。看到幼苗似的孩子站立跟前,母亲眼角的鱼尾纹里填满了成就感。环顾屋里用双手和爱心布置的一切,简陋温馨,角角落落都填满了幸福和满足。
最能承受的只有母亲,她们心细如丝,却把儿孙们的情绪看在眼里,把许多苦疼吞咽到肚里。她们的身子装下我们的生命,同样能装下我们的坏情绪和种种刁难。
你成功了,她眉头才舒展开。你落魄了,她会侍弄一畦莱地一块荒地。一锄锄下去,一次次弯腰,多浇上一瓢水,多收点粮食,多收几棵菜,只要儿孙们饿不着,在烈日强光下,用枯枝一样的手拔草施肥。
母亲唯一一张照片,是大表哥用照相机在婚宴上抓拍的,最后洗成遗像,立在母亲的黑漆棺木前。
母爱深似海,都深藏在她眼波泻下的温柔里,任谁都会淹没在这无边无岸的爱海里,感受到母爱的深沉和伟大。
当了婆婆的母亲们,在打工浪潮席卷的今天,孩子爸妈不在家,她们不仅仅是给娃洗衣做饭嘘寒问暖。在学校和家之间奔波穿梭的背影,又有多少白发与苍颜,佝偻着身子穿行在狭窄的巷子。寒冬腊月,等在冷风肆虐的户外,那些从温暖教室出来的少年,可曾想过爷爷奶奶裹紧衣服依然瑟瑟发抖的期盼?谁又能理解这隔代教育的无助和慌惑?
付出没有回报,寒来暑往的接送换不来成绩单上的满意分数。母亲们的责任重大了,一大把年纪还要担负着家的重托,一个家的希望和未来,生你养你培养你还要养好你的儿和女。梁启超说过,今日之责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从盘古开天辟地猿类出现发展为母系氏族掌管人类,到网络手机红男绿女粉墨登场娱乐视频大繁华的今天,什么都可以轻松,只有母亲的职责,任重而道远,谁来分担?
我们的母亲都从清纯少女走向耄耋老人,那个依门而立的红妆少女,就是她们曾经的最美年华。“人面桃花相映红”,岁月变幻,而如今“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当她们将羞涩的双眸投向我们的父亲时,她们就注定为儿女奉献了青春和容颜,直到白发苍苍,直到老态龙钟。
我娘是在一个秋风萧瑟的清晨经过奶奶家门口时,精明的奶奶正在扫满地黄叶,一个扎着长辫的七八岁女孩一叠声的干咳,引起了奶奶的注意。她抬头看到小姑娘充满忧郁惊恐的表情,单薄的衣衫,频频回头,看到一个干瘦蛮横男人恶狠狠拽扯着女孩,奶奶感觉到什么,追了上去。
被留下的娘像其它女孩一样无忧无虑长大,做过玫瑰色的梦,快乐得像菜粉蝶一样在花间飞舞。每个女孩都做过童真的梦幻,是岁月的洗礼,把梦中的花褪掉了颜色,结成青涩的果子,长成风韵绰约的素颜。改变这一切是源于母性的伟大,人类发展史从母系氏族开始,社会的进步史有无数含辛茹苦的母亲培养出优秀儿女,推动了历史的进程。
时光的碎片,总在不经意间翻动岁月的余音,悠远伤怀。谁能想到照片上,在草地上追逐蝴蝶的小女孩,粉嘟嘟的笑脸,与满脸皱褶的老妇人,是我们老去的母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