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桥

2020-05-24 16:57:46 作者:马山河 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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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西的那条河叫小草河,河水一路向南汇入排子河,村南边的那桥叫青石板桥。

这座桥爷爷也说不清建造的年代,最起码是清朝,也可能是明朝,村里的马姓、李姓均来自明洪武二年的山西大槐树。

青石板桥宽有一丈,一律由青石板堆积而成,桥呈东西方向,三个桥孔,桥长15米左右,每一块青石板足有20厘米厚,青石板栏的北边有三个龙头朝北,南边有三个龙尾,雕工精巧,形象逼真。

清澈的河水从桥洞流出,缓缓弯弯,弯弯缓缓,河床宽二三十米,夏阳之下,清水白鹭,蒹葭吐蕊,放牛的牧童在牛背嬉戏,这幅美景一直刻在我的脑海里。

牛车一辆辆伴随着牛铃声,掺杂着小桥流水声,在青石板桥上来来往往,日起日落。

夏季河水暴涨,有时刚刚没过桥面,水性好的伙伴烂钢片、老斧头、才娃、老梁头就在桥面上嬉闹,常常惹来大人的斥责声。有一次水涨的特别大,将桥全部淹没,一点儿也判断不出桥的位置,河面扩张到百余米,波涛汹涌,裹挟着上游的杂物宣泄而来,两只牲畜,在水里哀号,没人敢施以援手,眨眼工夫,沉没浑水之中。

那时年少轻狂,一遇到涨水的季节,一群小伙伴过年般的兴奋,还没到河边,早已赤脚、光腚,一手轮着裤衩,一手轮着鞋,疯一般地向前冲。老斧头、烂钢片、才娃、蝌蚪都像水鸭一样,肆意撒欢,衣服、鞋子,早已扔到草丛里,扑腾腾,似野鸭、似鸬鹚、似水鸟,一个个潜入水中,半天找寻不见,正在岸上跺脚煎熬之时,哧溜溜,从水中窜出一个个湿溜溜的脑袋,嘴里喷着水花,甭提多快乐了。

最难忘的是五德爷,他比我们稍大一点,辈数高。在水里泥鳅般的光滑,水中浪起来我们没有一个人能抓得住他,精瘦的身体犹如美国的飞鱼菲尔普斯,一个猛子下去,窜出几丈远,有时杀个回马枪,一头钻进你的胯下,猛地往上蹿,把你一下子顶飞,让你防不胜防,喝几口水,呛得眼泪在眼眶里只打圈圈,我们总想着报复他。

那天我们几个合计好,趁他扎猛子的空隙,我们一挤眼纷纷撤退,烂钢片顺走了他的衣服,老梁头拿走了他的破凉鞋,一路憋住笑,躲藏在玉米地里。五爷一上岸傻了眼,急得像长满疥疮犯痒,脸憋得爆红,脖子上的青筋凸起,大吼:谁拿爷的衣服了,抓紧时间送来,否则,老子让你全家不安!我们憋住笑,看着五爷光腚的样子,想起了一句歇后语:光屁股推磨——转着圈丢人。

喊了半天,无人应答。恼羞成怒之下,复入水中,上上下下,下下上上,反反复复,实在无聊。见岸边有女人路过,就潜入水中,见无人就出来冒泡。周围越来越静,一个人也没有。

突然,五爷灵机一动,就地取材,把脚底下的淤泥把自己涂了个严严实实,这个创意石破天惊,若放在2020年国际米兰时装大赛上,这既性感又环保的服装,肯定能拿金奖。五爷窜上岸,走来几步,低头一看,发现男性的标志没有伪装好,疾步走到岸边,拽来一大把水草,缠绕腰间,赤着脚大摇大摆朝村里走去,刚到村口,碰上几个要下地干活的嫂子,她们哪里见过这么前卫的服装,一个个笑得前俯后仰。

炎热的夏季,以桥为界限分为:南区和北区,北区的水浅,适合妇女和小孩;南区的水深,当然是老爷们的天堂。

最害羞的是刚刚嫁过来的小媳妇,人生地不熟,格外谨慎,一般情况下都是在天黑以后,相约几个,才下水的。村里土生土长的姑娘,河道那个地方深,那个地方有漩涡,早已烂熟于心,白天没人的地方是她们的游泳池子,那时候的姑娘很多都会游泳,男人们根本不用操心,你妈和我掉下去你救谁的破题,掉河里自己都能把人拽上来。

最泼辣的媳妇,当属文蛋爷的婆娘,漂亮能干,耕地耙地,样样精通,我们都叫她:花奶奶。

叫爷爷喊奶奶的一到河边,说荤打俏是常有的事,有一次,下河洗澡,烂钢片,老斧头,蝌蚪,见花奶奶在那里洗衣服,难为情,磨磨蹭蹭地不敢脱衣服下去洗,烂钢片不时地往水里扔石子,溅起的水花,飞到花奶奶的身上。花奶奶笑了:你们不就是害羞吗,棒槌我都见过,别说鳖孙们的芹菜杆了。

1982年,三哥的舅舅从平顶山拉了一卡车煤,从桥上过,这座桥从诞生之日起,哪里承受过这样的重量,车头刚过去,只听咔嚓一声,青石板断裂,车身倾斜在石板桥上,煤哗哗地滚落,把河水弄得一片漆黑,引来很多人看热闹,最后,费了很大得劲儿,桥才复原。

1989年,李家永真伯交公粮,拉了蛮高的一手扶拖拉机,足有五六千斤,突突突地,速度快,下坡过桥时,方向失控,拖拉机头一头扎进水中,车上的人一个个跳下来,李伯伯的腿被拖拉机砸断了,送到医院里抢救,膝盖以下被锯掉了。

从那以后,这座桥变得破破烂烂,又经过几年河水的冲刷,村民们这家取两块盖猪圈,那家搬一块垫地基,久而久之,五马分尸,只留下河床上的桥基了。

青石板桥,就这样悄悄地消失了,成为我们挥之不去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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