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八个月大时,已开始在通往城市和乡村间的绿皮火车上“旅行”了。虽然而今,曾经给我说过这段往事的人都已基本不在了,但我仍记着这样的往事。尽管当时的情景其实我并不知道,可一晃五十年了,脑海里常浮现绿皮火车的模样。
母亲生我在居城。按理说,无论是我奶奶还是外婆,都可以在我身边照顾的。只是在那个“备战备荒”“准备打仗”的年代里,我奶奶说乡下比城里安全,而且她还执拗着和我外婆一起,在我八个多月时,硬是把我抱回了远在居城几百公里外的乡下。然而,每每在乡下住不了多久,她就会觉得本该在城里吃白面馍的我,在乡下天天吃红薯面瘦得不成了样子,所以就撺哄我外婆跟她一起,把我再抱回城市。就这样,她们反复着对“要打仗了”的惊惧和对我是否会饿坏的不安,从而反复着我在城乡之间的“旅行”,直到我比别人晚一岁上了小学。这其间的交通工具,就是那种因绿色打底、白色腰线而得名的“绿皮火车”。
记忆中,我上学时也没少坐它,而且挺喜欢车里那种铝制长方盒盛装的盒饭。每每有列车员推着餐车从过道里缓步走来,拖着长腔尖音喊着“大米——面条”时,就觉得口内生津,不能自制。所以,即便在家庭经济最困难时期,只要我兜里有钱,仍忍不住要买盒肥肉块子就趴伏在嫩白大米上的盒饭。那滋那味,至今我不能用文字表达,却在意识里仍能感嗅到它的沁鼻气息。
记忆中,最后几次坐绿皮火车,基本都是为了和某个亲人作最后诀别,比如我奶奶、我外婆。家乡在一个小城的乡下,十有八九的返程旅途,只能买到站票。那几次,每每拖带着悲恸后的疲惫往居城回,总有一摊儿泥似的累,想有个歇息的座位,却只能在列车过道里左右睃巡。好在那时候车上的人不似现在恁多,根据一些经常南来北往的“老油条”们的经验介绍,看有偏瘦的三两人坐着一条座儿,只管嘴里嘟囔着不好意思的“我就坐一会儿”,硬挤着坐下,也真没谁冷眼相向,而且大多这样的情况,被挤的人还会主动往里挪挪,以实际行动展示了“出门在外,互给方便”这句俗话的人性善良。
其实这些年,该是我坐火车较多的时候了,但却怎么也见不到了绿皮火车。不久前,我在高铁上“飞驰”时,有餐车走过,蓦然触发了往事。虽然当时一点儿不饿,但我还是要了份已改为泡沫塑料盒的盒饭。肥肉片子依旧,白嫩的大米依旧,可不知为什么,却吃不出旧年的滋味。郁闷地想:是我口味变了,还是车里的饭菜没了滋味?
不过,火车的诱惑对我好像始终没有淡漠。经常的,我会有到居城火车站看看火车的冲动。虽然看不到了那些曾承载着我的童年,以及长大以后输运着不舍情感离去的绿皮火车,但我却静心在咣当咣当的声响里,享受轨迹岁月的残余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