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仲淹“以天下为己任”的为政之道

2022-11-15 11:02:54 作者:张希清 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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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仲淹(989—1052年)以《岳阳楼记》一文,名传千古,其“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之名言,可为妇孺皆知,他不但是伟大的文学家,也是伟大的政治家和思想家。范仲淹自宋真宗大中祥符八年(1015年)进士及第,到宋仁宗皇祐四年(1052年)殉职于赴颍州(今安徽阜阳)上任的途中徐州,先后为官三十七年,历知州县,又数任朝官,既出宋夏战争前线为将,又入朝廷为相。韩琦(1008—1075年)称赞他“雄文奇谋,大忠伟节。充塞宇宙,照耀日月。前不愧于古人,后可师于来者”;王安石(1021—1086年)评价他“呜呼我公,一世之师。由初迄终,名节无疵”;黄庭坚(1045—1105年)则以“范文正公,当时文武第一人,至今文经武略,衣被诸儒,譬如蓍龟,而吉凶成败不可变更也”概之。

在范仲淹的从政生涯中,蕴涵着极为宝贵的政治思想与智慧,也蕴涵着极为丰富的经验和教训,而其为政之道最为突出的则是“以天下为己任”。朱熹(1130—1200年)对其总结为“范公平日胸襟豁达,毅然以天下国家为己任。且如一个范文正公,自做秀才时便以天下为己任,无一事不理会过。一旦仁宗大用之,便做出许多事业”。

范仲淹“以天下为己任”,首先表现在他“有忧天下之心”。中国古代士人,历来具有比较强烈的忧患意识,所谓忧患意识,是指人们面临自然、人生、社会所遭遇的苦难而产生的忧虑与思索。春秋战国时期,孔子(前551—前479年)说“君子忧道不忧贫”,孔子所忧的是道义;孟子(前372—前289年)说“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孟子所忧的是人生;西汉初年,贾谊(前200—前168年)多次向汉文帝(前180—前157年)上书陈述政事,称“臣窃惟事势,可为痛哭者一,可为流涕者二,可为长太息者六,若其他背理而伤道者,难遍以疏举。进言者皆曰天下已安已治矣,臣独以为未也。曰安且治者,非愚则谀,皆非事实知治乱之体者也”,贾谊所忧的是国家的安危治乱。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忧患意识是一种忧国、忧民、忧天下的社会责任感。

范仲淹以天下为己任,不但像一般士大夫那样“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而且像他在《岳阳楼记》中所说“进亦忧,退亦忧”“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这是他思想境界远远超出一般士大夫之处。

宋真宗乾兴元年(1022年)十二月,时任监泰州西溪镇盐仓的范仲淹,即上书尚书右丞、枢密副使张知白(?—1028年),渴望有机会“言天下之道”,以便“有益于当时,有垂于将来”。宋仁宗天圣三年(1025年)四月,范仲淹又直接向垂帘听政的刘太后(1022—1033年)和宋仁宗(1022—1063年)上书《奏上时务书》,直言极谏“欲倾臣节,以报国恩”,他提出了救文弊、讲武备、选贤俊、抑侥幸、崇圣德、少巡幸、纳远谋、勿独断等八项建议,着重指出要“外防夷狄、内防奸邪”“防之于未萌,治之于未乱”。当时,范仲淹只是一个掌管盐税从八品的小吏,“泰州西溪镇”即今江苏省东台市,由此可见范仲淹身在海隅,心忧天下,可谓“退亦忧”“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宋仁宗庆历三年(1043年)八月,范仲淹入朝为参知政事,相当于副宰相;九月,即上《答手诏条陈十事》,奏言“我国家革五代之乱,富有四海,垂八十年,纲纪制度,日削月侵,官壅于下,民困于外,夷狄骄盛,寇盗横炽,不可不更张以救之”,忧国忧民之情,溢于言表,并提出十项改革措施,绝大多数被宋仁宗采纳,史称“庆历新政”。可谓“进亦忧”“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

范仲淹在《岳阳楼记》中有这样的感慨“然则何时而乐耶?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噫!微斯人,吾谁与归!”“先忧后乐”正是范仲淹“以天下为己任”的又一突出表现,也是他的思想境界远远超过一般士大夫之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虽然是在他五十八岁时才见诸文字,但却是他一贯的思想。欧阳修(1007—1072年)在《文正范公神道碑铭》中说“公少有大节,于富贵贫贱毁誉欢戚,不一动其心,而慨然有志于天下,常自诵曰:‘士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也’”,充分说明“先忧后乐”是范仲淹经常“自诵”的格言,他之所以有“先忧后乐”的思想,正是因为他具有“慨然有志于天下”的“大节”。

范仲淹不但是这样说的,更是这样做的。他一生为官清白,富弼(1004—1083年)在《范文正公仲淹墓志铭》中概述其“公天性喜施与,人有急,必济之,不计家用有无。既显,门中如贫贱时,家人不识富贵之乐”。范仲淹晚年知杭州,“子弟以公有退志,乘间请治第洛阳,树园圃,以为逸老之地”,他断然拒之,并说“人苟有道义之乐,形骸可外,况居室哉!吾今年逾六十,生且无几,乃谋树第治圃,顾何待而居乎?吾之所患,在位高而艰退,不患退而无居也。且西都士大夫园林相望,为主人者莫得常游,而谁独障吾游者?岂必有诸己而后为乐耶?俸赐之余,宜以赒宗族。若曹遵吾言,毋以为虑”,于是“尽余俸买田于苏州,号义庄,以聚疏属”。范氏义庄历九百年而不衰,为范氏家族的繁衍发展起到了重要作用,远超乎治第洛阳树园圃之上。范仲淹之乐是“道义之乐”,已远远超出“形骸”“居室”之外,“心忧天下”即是其乐。

(本文为《范仲淹“以天下为己任”的为政之道》的节选,作者为北京大学历史学系教授,中华炎黄文化研究会特别顾问、原常务副会长兼秘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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