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是我国古代供人读书和讲学的地方,自古以来便是文人墨客的聚集之地,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
北宋政治家、教育家、军事家、文学家、思想家范仲淹知邓三年,选择在这座小城清幽僻静的地方修建花洲书院,留下了千古名篇《岳阳楼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则流传至今,弦歌不绝。
雨后的清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太阳正在升起,轻薄的雾如纱一样聚拢游荡。花洲书院里的草木、建筑和流水,甚至是树上的鸟类以及地下土壤里不知名的生灵们,都在这个小满将至的日子里充盈丰沛,喜悦怡然。
两扇暗红的木门徐徐打开,花洲书院清冷深邃的长廊铺展出岁月的幽远,门窗内的寂静和神秘随着新鲜光亮的照射,将走远的时光隧道定格还原。人们晨起,足音跫跫,穿梭于各个廊房连接的大堂之前,廊檐明柱,庭院深深,讲学者博古论今,慷慨陈词,激情昂扬,从师者凝神定气,书声琅琅,余音绕梁。古朴的书香氤氲与草木之间,一砖一瓦仿佛都浸透着未知的期盼。
青石板和灰色大砖砌成的路面,还残存着大宋布衣的余温,遥远的未来被铿锵的足迹反复叠印,狭缝里的小草带着崭新而羞怯的露珠,不知今夕是何年。隔壁一所高中的早读声隐约还在回响,仿佛回应千年书院的琅琅书声。缄默的石碑,端肃的讲堂,书声交汇,重叠,融合,于穿越激情的回荡中碰撞出一种真空的力量,“学而时习之”的豪情与气势满怀而来。
踏入棂星门,小巧的泮池,泉水汩汩,桂树遮荫,参差的枝条伸向了两边的厢房,植被和腐土的气息里混杂着门窗的油漆味,透过木质窗棂,莘莘学子们毕恭毕敬,侧耳聆听老师的谆谆教导,心怀鸿鹄,整装待发,期待有朝一日奔赴在科考路上,或有幸将艰辛的十年寒窗换为状元荣归的一路风尘。于是,一座十分袖珍的小状元桥在曾经的春风堂前落成,老师和学生围坐在堂前,朱漆古木雕花的桌上一壶清淡的香茗,师生谈笑风生,斑驳的光影投放在侧桌的一把古琴上,映出禅意的慈悲和宽容。一炉燃香的细粉微尘飘荡,茶水里冒着诗韵的气泡,衣锦还乡的欣喜彰显着书院简洁高远的思想和纯粹的精神领地。由此,更多的学子们垂手,安静地站在老师亲手栽植的桂花树下,思想虚活而厚实的折返,等待一树细密的桂花酿成一壶醇厚的老酒,迷醉一生的荣光。
院子的角门旁,一株杏树枝叶繁盛,经过雨水的洗涤,青绿色的果实被注入了足够的分量,沉甸甸地压弯了枝头。这些青涩的果实终将在雨后的某个日子里抵达一场农忙,并于绝美的诗词里集结,黄澄澄地呈现出一件寓意完美的“幸”(杏)事,关乎人生,关乎锦绣前程。
春风堂,万卷阁……这些类似四合院的连体建筑仍保持着久远的芬芳。空气里植入了风雅颂;楼阁掩映,曲径通幽,山石森严,草青花香,无论是走入范文正公祠,还是进到姚雪垠纪念馆,对书院学术价值的窥探,对时光与沧桑的所有尊重和敬畏,总会令人不由自主地保持沉默。
步入邓州名人馆,巨幅照片泛出年代感极强的旧黄,院内石榴花的落英撒满一地,嫣红的花朵层叠,为了维护院落里的寂静与纯粹,它们用安静的言辞将一切尘世的喧嚣与辉煌都归之于无言的大美,在身后灰土色的建筑背景里,绿翳里闪耀的点红是对这座院落的终极抚慰,风景和书香相互辉映,皆成绝响。
太阳升起,光芒趴在了一面月墙的瓦檐上,两只石雕的鹤朝着同一方向载着祥云展翅飞翔,在流动的清新空气中凝固成为一段延续不止的韵律。与之遥望的是东花厅檐角上的站立的灰黑色屋脊兽。这种檐角上的千年守望,竟引来一只翠鸟驻足。它细脚伶仃,蓝绿色的小身板上顶着白色斑纹的大脑袋,它在板瓦和筒瓦之间欢快地来回跳跃,兴奋之余随即站在脊兽一列静默,与两只鹤成为了最亲近的迎面者。在相对静止的瞬间,生动活泼的翠鸟与木讷不语的鹤以生命的最高形式站立,在高挑的檐角上各自寻找存在的法则和格局,而象征着权利、威猛、争斗的瑞兽们都失去了本来的寓意,在一旁黯然神伤。
书院是很多鸟类的专属地,茂密繁盛的植被和高大的树木是它们赖以生存的王国,成熟饱满的果实籽粒被它们收于囊中。这些鸟儿喜欢在巍峨的房檐和屋脊上停留,要么在枝丫间欢呼雀跃,呼朋引伴,要么发出婉转的啁啾,在低空盘旋。它们矫健的滑翔姿态,不仅守住了书院的最高地势,而且华美的羽毛里也携裹着书院上空的丰硕信息。
书院不起眼的角落里,矗立或横卧着一些石碑和石刻,这些体量较大的重物貌似朴素,却紧锁了一段无法返回的过往。当所有事物都在随着世俗不断发生变化时,它们依然不改自己的质地和颜色,包括灵魂。太阳、雨水和风雪侵蚀磨平了它们的棱角,有些动物石刻甚至被掳掠去了头颅和手脚,但是细微的坑洼凿痕里,石匠们温润的手指雕凿的灵魂永驻。灵魂与书院的建筑、花草相伴,与书院的阳光、雨露相依,生于尘土,归于尘土。
广场前开始有人走动,范仲淹铜像被升起的朝阳笼罩,泛出金属质地的光泽,范公清癯的脸庞开始拥有光影的随和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