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天刚刚亮的时候,每天窗台上就有鸟儿鸣叫,有时候梦里也会感觉得到。醒来,通过纱窗窥视,极熟悉的鸟叫声,似乎都在那个固定枝头传来。
有时候会有冒失的鸟飞进房间,吆喝、拍手、用书扔,甚至把帽子向空中摔去。可怜的东西完全没了主意,横冲直撞的乱飞,碰在玻璃上,弄得一身蜘蛛网,最后从两椽之间的空隙脱走。
夏日晒粮食的时候,父亲把门口的那块场地碾压得平整光洁,有时候会铺上一层塑料布,父亲把堆放在房间的粮食扛出来,均匀地平铺在上面,当然,看管粮食的任务会落在我身上。竹席放在我早已经打扫干净的树荫下,凉席上摆放着我比较喜欢的玩具与瓜果,当父亲扛着农具去田地的时候,我也在半睡半醒之间,看到了许多鸟儿以及家禽在偷食,便一翻身把竹竿甩将过去,留下了一片惊鸿!有时候也会学闰土捕鸟的方法,但均没有成功过,我那个时候就在怀疑这种方法的可操作性。
当然我对鸟儿的眷恋也是父亲给我的,那时候父亲在田间劳作,在庄稼地里抓了一只嘴角还是嫩黄色的鸟儿,现在大抵想来也就是麻雀。父亲还去了一趟集市买了细篾笼子,每天放学回家的路上,我会寻找蚂蚱或蛐蛐喂它,随着秋风收紧,鸟儿在一天晚上被家里的老猫给咬死,“我的鸟,我的鸟呐!”清晨,父亲正在给园子里的桃树剪枝,听见我的喊叫,走过来把笼子拿起来:“你挂低了,鸟在猫肚子里了。”我哭了。
有一年,家庭变故,父亲远在县城医治病情,园里忽然来了许多白鹭,灰白色,据说它们头上那根毛能破天风。我见它们在做巢,就去告诉祖母,祖母看了看,没说什么话。
我的故乡宅院非常大,院子里有什么常常是我第一个发现。父亲喜欢种些例如青椒、茄子、萝卜类的蔬菜,同时也会在蔬菜的周围,栽上一圈藤蔓以及玫瑰、月季、菊花和蔷薇,春去秋来,院子里的花儿五颜六色,一股香气袭来,父亲就知道是什么花开了,也知道什么蔬菜可以采摘了。
那时三叔也常来,记得最深的是三叔来帮忙烧砖块,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村庄人,盖房子都是自己动手,现在想来也挺有意思。父亲先把泥巴像打年糕,光滑的泥巴经过模具后,变戏法般一行行排列整齐,干燥好被推进烧砖的窑洞,具体烧制多久我忘得一干二净,只知道这类活儿很吃力,大概也是三叔看到父亲的艰辛,才从北乡赶过来搭把手吧!在那个天地悠然,绿草人暖的时代,可以闻鸡犬虫鸣,可以嗅稻香麦黄,让人怀念。
槐树种在院子东南角,坐在树上看着夕阳,每天想写村庄的名字,为什么我们的村没有庙宇?天色黯然,才下树合上书本。
父亲拉一手好二胡,即使在他病中,有时候也会拉上一曲,人影人声都如在梦中。
小时候胆小,树影风声,令人却步。总相信园里有个“白胡子老头子”,一个土地花神,晚上会出来,房前屋后,花树下转圈子,见人也不避让。
有一年夏天,我已经像个大人了,天气郁闷,心里有一点事就睡不着觉,半夜到园里去,我看见一个火星一明一暗地,原来是父亲。他也因为睡不着觉在园中抽烟,在父亲招呼下,我搬了藤椅坐在他的旁边。那一次,我感觉我跟父亲靠得极近。
青光悠然,星云浩渺。想着远方的亲人,逝者如斯,每个人都如同墙头上的鸟,停留过,又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