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秋天,我考到许昌师专上学。这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离家出远门,在家乡豫西南偏僻的村子里,我的祖辈世代务农,没有离开过家乡到城市去生活。
置身许昌繁华的街头,默默观望,一切让人感到陌生而不安,面对新的学习生活环境和面孔,我不能很快适应。仅过了一个多月,我便开始想家。于是,提笔给家里写信,向父亲报告这里的学习和生活状况。信寄出后,等待两个星期,却没有收到父亲的回信。
又一个星期天来临,我终于鼓足勇气,向辅导员请了三天的假,连夜乘坐火车,一路颠簸抵达家乡的小镇,步行十几里回到家里。
“你咋回来了?”父亲看到我站在家门口时,大吃一惊,停下劳动,僵在那里。我默不作声,不知该怎样向父亲诉说想家的苦衷。“回来就回来吧,还不是想家啦!”母亲笑着说。父亲一脸的不高兴,却终于没有再说什么,和母亲到厨房给我做饭吃。
第二天早上,母亲早早就做好红薯稀饭,喊我起床。我端着饭碗,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看到厨房墙角放着一盆污水,底下浸着一层黑黑的草木灰,中间一层是经过长时间澄清已经发黄的水,上面漂浮着还未烧尽的炭黑的秸秆儿。我问母亲,泡这些草灰干什么用。母亲说,昨天晚上泡的,一夜之后,用这水洗衣服和青皂荚效果一样好。
我想起母亲一直在夏天收集青皂荚,将其捣碎,泡在盆子里洗衣服,泡沫很丰富,效果确实不错。但我并不知道还有泡草木灰的洗衣方法。
母亲将盆子慢慢倾斜,一只手捂在盆子的边沿,手指岔开做漏勺状,浑黄的水顺着她的手指流到另一个盆子里。母亲端起她的“洗衣液”,抱上衣服向门前的池塘走去。
我忽然明白,父亲为什么并不欢迎我的回归。从许昌到家乡,来回的车费要花掉40多元钱,这笔开销在家乡是一笔很大的数目,而我仅仅用这笔开销回家看一眼。
我深深地自责和不安。第二天,我就匆忙校上课。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毫无缘由地回家看看了。
1996年暑假,我回到家乡的村庄,帮助父母干些农活儿。除了到田地劳作之外,我和父亲一起在两树之间架起木棍,用麦秸秆儿编织床垫;坐在家门口的枣树下,用尼龙绳织小渔网,等沟渠里涨水时捕鱼改善生活;用钳子和一捆粗细不同的铁丝拧出一个圆圆的铁筐,装上红薯到池塘里淘洗……帮着父母干一些“技术类的活儿”,而下力气的,母亲总让父亲去干,怕我累坏了身体。暑假,因为我在家的劳动,变得充实而快乐。母亲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端起“洗衣液”在池塘边洗衣服时,棒槌敲打棉布的声音更加响亮。
再次开学回到校园,我找了一份家教工作,辅导校外一个四年级小学生的作业,每周去三次,这样每个月可以得到50元的收入,以此可以贴补我的学习生活费用。我甚至在回校上学时,将南阳的玉器小挂件批发一些带到许昌,在街头和校园里去兜售。我时时盼望着早点毕业参加工作,可以减轻家里的负担。
如今一晃二十多个年头过去,我还时时想起第一次从许昌回家的情景,想起母亲的“洗衣液”。现在,母亲可以大方地用洗衣液在洗衣机里洗衣服。但无论今天的经济条件怎样变化,节俭和勤劳的本色,母亲和我们都一直保持着,时刻警醒我们,在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里,要坚强而乐观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