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老家村外的岗坡上向西眺望,一座墨青色的山峰突兀而又孤单地站在那里,说突兀是它高出周边的地势,说孤单它是我西望中视野内唯一的山峰。
它是什么时间在哪里的,我又是什么时间看到它的,这似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在岁月流逝的长河里,在我的心中越来越清晰,总会让我念念不忘。
小时候,因为大人需要下地干活,放学后的我就完全成了一个没人管的孩子。不知道哪一天,在西岗抬头的某一个瞬间,影青山就那样自然地映入了我的眼帘,晴朗的天空下,太阳光让它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墨绿色高大健硕的身躯,像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充满青春活力。有时太阳会从它的身后把它揽进怀抱,它又像一个酣睡的孩子,惬意而又安详。
尤其是在夕阳照射下,大地投下它长长的影子,影子随着太阳西去而变得越来越长。我想是否因为这个缘故,家乡人就称呼它为影青山。这样的叫法多年来从没有人去深究和考证,好像这样称呼一个老朋友或一位家人,拉近的是距离,饱含的是温暖。
对影青山的爱我是自私的,也是灼热的,我愿意独享这份懵懂而又快乐的情感,我愿独守这份梦幻般的秘密永远永远。
秋天到了,村里不时会响起卖山里果的叫卖声,山里果就是山楂,小小的,圆圆的,但因为是野生,它并没有现在市场上常见的山楂那么大,它小小圆圆的身材有的全红,有的还有一点青色,新鲜饱满的表面泛着亮光。为了吸引人,卖家往往会把一个个山里果用细线穿起来,一串一串挂在脖子上,那晶莹剔透的鲜果既酸又甜,馋得孩子们围着卖家团团转。这个时候,我就与英子商量,我们没钱,能不能用东西换。问了卖山里果的人,他就会笑着说可以。我就会小跑回家找几个空酒瓶,换一串山里果,小伙伴吃着酸甜的山里果,我便有了好奇心,问他影青山是不是也有山里果。卖家就很是惊奇地看着我,我这是北山的,影青山没有山里果,我真不知道,应该没有吧。
我不服气,是山就有山里果,影青山也是山,咋能没有呢!便缠着卖家问个没完没了,甚至会与他争论,影青山肯定有,而且山里果比你这北山的更甜、更好吃。卖家见我执拗,只好挑着担子走了。是啊,我的影青山一定有山里果,影青山的山里果一定是全天下最好的山里果。
当我和英子在老枣树下的碾盘上数着有数的山里果时,就和英子说,这是影青山出的,影青山好多好多这样的果子,随便摘,随便吃。英子说,那让拿吗?我胸脯一挺,没事,随便拿!英子笑了。问我,那咱明天就去影青山。明天就去?我看着英子热切的眼神和因为激动而涨红的小脸,支支吾吾地说,明天恐怕不行,明天还要上学呢。那啥时候去呢?我不忍心让英子失望,就对她说,放心,去时我一定带上你。英子一听,把她仅剩的几颗山里果也送给了我,眼巴巴地对我说,苇子哥,去时一定带着我,我要去摘更多的山里果。那年我七岁,英子五岁。
当英子骑着她爸爸给她买的小童车来找我,要和我一起去影青山时,我们的计划败露了。虽然英子哭得一塌糊涂,但还是在她妈连哄带吓中被拽回了家,我也被妈妈狠狠训斥了一顿。
去不了影青山,并不耽误我们看它、想它、念它。因为没有带英子去影青山,我便有空就带她来到西岗上,当然每次到西岗是有任务的,为家里的那头大肥猪打猪草。我们在打好满满一篮子青草之后,就会并肩坐在软绵绵的青草地上,一起在夕阳中看发着亮光的影青山,看着它,想着它,我那神奇的感觉就又来了。那神奇而又梦幻的影青山之行多了英子,我答应每次梦中的影青山之行带上英子,无数次我们一坐下时,英子就会说,苇子哥,你做梦吧,我想摘山里果了。我就会说,英子,那你闭上眼,我们这就出发。红红的夕阳下,两个小孩子在天地间做着梦,一个飞翔的梦,一个甜蜜的梦,一个五彩斑斓的梦,一个童年时光里最纯真的梦,梦中有着山里果酸酸甜甜的迷人味道,芬芳着一颗青涩朦胧的少年心。
长大的我们先后离开家乡,各奔东西,为生活奔波忙碌,为理想不懈奋斗。家乡的影青山常常在我的梦里出现,一次又一次带我回到那纯真而又美好的童年,影青山成了我前行的力量源泉,像春风抚慰着一个游子思乡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