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记·大学》曰:“古之欲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家庭是人生的第一课堂,天下之本、人生之本在家,因此,家风是一个家庭的精神内核。
作为“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V.S.奈保尔完全有资格像仙人一样可望而不可即,但事实是,他没有任何“烟火气”,相反俯下身来,真诚做人,真诚为文。
众所周知,家风无形、无色、无味,是云里雾里的解读,还是形象生动的释义,全凭作者的态度。显然,V.S.奈保尔选择了后者。
现身说法,循循而诱。“事实最有说服力”,用自身或他人故事作例,真实可信,形象生动,容易引起感情共鸣。比如为了宣扬父亲的温厚和善对于子女成长的重要性,他拿当年自己写作陷入迷茫时的例子为证。有一段时间,V.S.奈保尔想写然而写出的东西又僵似蜡块,他的父亲西萨帕德·奈保尔如此点化道:“多年前,我还是个十四五岁的男孩,跟你现在一样……完全是在努力编造……我现在知道了,如果我写拉普奇,在写的那一刻我就是拉普奇”。为了宣扬父亲的正直善良会把子女引领到人生正确的方向,他表述了父亲批评表妹迪欧:“一个朋友乘哥伦比号离开,她去送行……直到凌晨一点或一点半才回来……一个已婚男人开车送她回来”……字里行间,没有空洞道理宣讲,没有“你应该怎样,不应该怎样”的行为指令,是润人无声的榜样示范。
化虚为实,以小见大。“道不可坐论,形不可空拟”,V.S.奈保尔着力于细微而具体的“点”,以点带面,清晰展现家风的形貌。父亲的豁达从容,他借助于考试这件小事,说自己担心考砸,父亲听了,对他说:“我一点也不怀疑你会在考试中取得好成绩……我觉得诀窍就是别太重视,只要你自己尽力了,就不用太在意”。父亲仁厚宽容,他用如何跟同事友好相处来叙述,不局限于应聘编辑身份,西萨帕德·奈保尔不怨不艾,积极阳光:“詹金斯的任务是让这本杂志焕然一新。他当然有两把刷子,但是坦白说,我觉得他笨得可以。但是他没有架子,与他共事轻松”。他在写父亲吃苦耐劳时,以工作态度来论证:“排版是一项很有趣的工作,几乎和定稿一样令人兴奋。我很少能在傍晚五点半左右回家”……虚妄讲理,不但是世界上最无效的劳动,而且是伪饰的代名词,V.S.奈保尔弃之如敝履。
写作内容要真。态度决定行为,《奈保尔家书》共249封信件,看似繁杂,实则形散神聚,紧紧围绕父子之间的故事展开。虽然这些信件已具备了V.S.奈保尔日后作品的雏形,例如后帝国和后殖民地的更迭以及为写作提供救赎的可能性,但其关注点无一例外地聚焦于日常生活的描画,什么钞票、学业,电费,修车费、打字机等,这都是当时社会的“原生态”,附着于家风的熏陶,自然令人信服。
爱与尊重始终是V.S.奈保尔着力展现家风的主题。第22封家书一开始,他就这样开头:“我想你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给家里写信了”,话平淡如水,根本没提“关爱”二字,但其间却写满了浓浓的牵挂。接着“你妈妈十一月十日给你寄了个二十二磅的包裹:六听葡萄汁、两听橙汁……一个自制蛋糕”,就明显的爱意融融了。儿子有了苦恼,父亲安慰复安慰,“得知你有好几个星期学业进展不顺利,我很难过。我希望你没有生病。不要灰心丧气”。对于自己的作品,他这样托付儿子:“我随信寄上那篇关于拉马丁的文章。你看看能否把它投到某个地方去。要是需要删减,那就删吧”……“多年父子成兄弟”,在父亲眼里,V.S.奈保尔不是儿子,分明是一个亲密无间、生死可依的兄弟或朋友,给予其殷殷的爱。生活在爱的港湾里,V.S.奈保尔的身心当然健康无比了,难怪在《奈保尔家书》里,他会一次次发自内心地说:“我的一切都是他给的。”
语言表达的真。家长里短,细枝末节,是《奈保尔家书》的“主料”。统观全书,你难以觅到华美的辞藻,绚丽的色彩,相反,几乎为清一色的朴言素语,白话实话。而正是靠着“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这一特点,《奈保尔家书》氤氲着独特的魅力。如181封家书,V.S.奈保尔展现继承了“感恩”这一家风时,他是这样说的:“等我找到工作,你就可以过来跟我一起住,帮我实现心愿——让你过得清闲惬意。我当然会让你有威士忌喝。”如183封家书,展现沿袭了父亲吃苦耐劳的品质时,他写道:“我正在一家农场干活,我想我从来没有这么卖力地干过活。我本可以轻松地在办公室工作,但我更愿意过艰苦的农场生活。”……瞧瞧,都是亲人围炉而坐的闲话,简单明了,通俗易懂,不腥不咸,不甜不腻,就像一杯白开水。然而,平有平的意蕴,淡有淡的风味,从某种意义上说,平淡倒提升了《奈保尔家书》的艺术品位。
“质朴无华的语言才是最美的”,席勒说,“每个真正的天才,都必须是素朴的,否则他就不是天才。天才的素朴就是艺术形象的力量和内在必然性条件的完美自然的结合。”
《庄子·渔父》曰:“真者,精诚之至也,不精不诚,不能动人。”《奈保尔家书》之所以能在自己心头荡起涟漪朵朵,我想,绝对是与作者的真诚密不可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