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老家院子里西侧,种有一棵白樱桃树,据说是老爷那一辈从南方移栽过来的,具体年代没人能说清。树的直径有20多厘米,三米多高,茂密的枝丫像一把大伞遮住半个院子,是夏季乘凉的好去处。每当春天三四月份,树上开满了雪白的樱花,清香四溢,沁人心脾。花谢之后便开始挂果。五月份到了成熟期,树上结满了累累的白樱桃,像一颗颗珍珠玛瑙晶莹剔透,吃起来香甜可口,回味悠长,大人舍不得吃,留给孩子们和招待客人。
人们把它编成打油诗:“白樱桃真稀罕,莫非仙桃下凡间,看着美,吃着鲜,光看不吃心也甜。”常言道:“樱桃好吃树难栽”所以全家人都把它视若珍宝。可是,“天有不测风云”谁能想到人间沧桑,生存环境恶劣,竟给白樱桃树带来了厄运。
故事发生在七十多年前。一九四五年刚过了春节,一天,南阳城突然遭到日寇飞机的猛烈轰炸,我们住的村子距城二十里,都能看到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听到爆炸声。紧接着日军开始攻打南阳城。中国守军虽进行顽强抵抗,经过两昼夜的激战,结果宛城沦陷。就在这国难当头民不聊生的时刻,宛东一带的一些地痞流氓恶棍,为了搜剐不义之财,竟卖身投靠日寇当汉奸走狗,成立了“皇协军”。当时我家虽早已破败,但还有一个四合院,有十来间瓦房,被汉奸强占,当成了“队部”,将我们全家八口人赶了出去,无处安身,只得分头投靠亲友,找个栖身之地,过着到处流浪的生活。古人云:“亡国奴不如丧家犬”,国虽未亡却遭沦陷,有家不能回十分凄惨。回想我从小就受此劫难,的确也很心痛,但从哲学观点看,坏事变成好事,使我自那时起就认清了什么是假恶丑,什么是真善美,对我一生的成长大有好处。
自从汉奸们住进院子之后,其龌龊卑劣的嘴脸暴露得淋漓尽致,不等到樱桃熟透,汉奸们便垂涎三尺抢着去摘,甚至连树枝也折断,更下流的是经常往树根上撒尿、泼污水。
到了秋天,日寇投降了,“树倒猢狲散”,汉奸们逃之夭夭,罪大恶极者被惩处,大快人心。当我们回家一看,几乎是家徒四壁,一片狼藉,最显眼的是那棵心爱的白樱桃树早已枯萎了。经过询问邻居,说是汉奸们用尿把树蜇死的。村上有位信佛的老奶奶说:“坏蛋们玷污了白樱桃树激怒了樱桃仙姑便升天去了,树才枯死的”。为这事我伤心了很久。
几十年来,我曾走南闯北,到过不少地方,也很留意,却再也没有见到过白樱桃树。如今日寇已投降七十多年,我仍然忘不了日寇及其走狗们犯下的滔天罪行,并且也永远怀念那棵有灵性的白樱桃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