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后,才知道他们是中医世家父子,“老余仙”叫余泽林,“小余仙”叫余其汉。因为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他们对家乡什么地方长着什么药了如指掌,比如围墙上的仙人掌,屋顶瓦缝长的瓦松,厨房锅底的小灰(百草霜)、房后的黄蒿(黄花蒿)、野艾(艾草),树上的桑叶、桑葚,水沟里的毛辣子(蒲黄)、苇子根(芦根),路边的车轮草(车前草)、黄花苗(蒲公英),地头的茅草根(白茅根),地里的刺角芽(小蓟)、蛤蟆皮(蟾蜍草)、马齿菜(马齿苋)等等;跟人说起来就像说自家菜园子里的萝卜白菜,什么时候出苗,什么时候开花,什么时候结果,什么时候采摘,如数家珍。有时碰到病人药斗里没药了,在房前屋后转一圈,就把所需的鲜药采回来了。
初春,为预防感冒,他们给村民们熬黄花苗根、苇子根、茅草根组成的三根茶喝。如果有小孩患上了咳嗽,他们就告诉家长用蛤蟆皮炒鸡蛋治疗;天气渐暖,他们就会告诉大家“春捂秋冻”,别慌着给孩子减衣服;深秋渐凉,他们告诉我们的父母,别慌着给孩子添衣服,适当冻一冻;夏季来了,多喝加盐温开水,晚上不要睡在地上,多吃苦瓜等降暑的食物。“立冬不端饺子碗,冻掉耳朵没人管”老中医的这句话,年少的我们记得最清楚,每年立冬这一天,总要向父母讨要饺子吃。那时农村都很穷,一年到头吃不上三五顿饺子,父母便用老中医说的“冬吃萝卜,夏吃姜不找医生开药方”来哄我们,结果是用凉办萝卜丝代替了饺子。
“老余仙”有治疗疑难杂症的“秘方”。父亲在世时常给我们讲,他小时候生了一场重病,家里钱花完了,病却不见轻,看着治愈无望,奶奶忍痛割爱,决定放弃治疗。“老余仙”知道了,来到家里,看到躺在门口地上奄奄一息的父亲,为他把了脉,查看了眼、舌后,对奶奶说:“娃子还有救,知道你们日子艰难,我不收费,给娃子治治试试,中不中?”奶奶点头答应了。就这样,经过“老余仙”的治疗,父亲竟奇迹般地好了起来,为了感谢救命之恩,奶奶让父亲认老余仙为“老干爹”。“老余仙”的儿子“小余仙”余其汉深得家传,后来也成为一方名医。父子俩对乡亲们都很友善,哪家有病人,早喊早到,晚喊晚到,风雨无阻,他们对每一位患者都认真负责,能用偏方治疗的,就用偏方免费治疗;必须要开药的,也总是把价格压到最低。他们常用自采、自制、自配的中草药为乡亲们治病。他们常说:“药过十二三,大夫都不沾”。邻居大伯秋天下肢长了湿疹,他们不开药,告诉大伯早上起床后用第一口唾液涂抹患处,抹抹就好了。村民余焕彦得了“肿脖温”,他们包了两毛钱的药,让他回去到房屋顶上,自己采点瓦松捣烂,把包的药掺合在一起涂抹到肿胀面上。夏天农村的小孩都是赤着脚的,有一年夏天,特别爱跑的小伙伴亮子,突然脸色发红地蔫在床上,不吃饭了。他家人请了“小余仙”来看病,他把脉验舌又扒了亮子的衣服看:“娃子得了燔症,得赶紧割”。说完让亮子妈妈找细瓷碗,摔出几片刃来,拿瓷片在火上烤后,向亮子肛门边上黑紫黑紫的大血泡刺去,黑血出来了,亮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后来,才知道到燔症是热毒蕴集体内气血两燔的一种十分凶险急症,如果不及时给热毒以出路,热毒攻心人就没了。
忘不了他们帮乡亲们搞好生产。遇到夏秋农忙时,乡亲们经常赤着臂、光脚在地里干活,他们告诉大家,遇到锄头、镰刀伤了手脚不要慌,地里的刺角芽,沟里的毛辣子,路上的“干土面”都是止血的“好药”。在地里干活“生热”(中暑)后,头晕、恶心,他们就教给村民双手掐挤患者前胸(天突穴)或者两眉中间(印堂穴)挤,也可选用摔碎的破瓷片消毒后轻割出排列有序的点点血痕。还可以用瓷碗边、铜钱蘸香油,在患者胳膊小臂内侧,刮出血痕,这种简单的放血、刮痧疗法,可以起到清热解毒等作用。简便的中医疗法,在田间地头就可以操作,既不影响生产,也不吃药,更不用掏钱,乡亲们乐此不疲。庄稼生腻虫(蚜虫)了,他们告诉村民,将草木灰撒在叶子的表面即可防虫又可杀虫、增肥。村民家养小家禽了,告诉大家蒲公英苗不但人可食,家禽也可以吃,喂养小鸡鸭鹅时,要兑一些蒲公英的嫩苗叶;家里的猪圈里,要经常撒一些麦秸烧过的灰,羊产崽时,要点燃艾草熏一下等;夏天在路上看到谁家的猪“发喘”,他们家就让“主人”赶紧喂雪水或者仙人掌。“车前草”不但可以治人的暑湿泻痢、水肿病等,也可以预防耕牛的疾病,在夏、秋两季的饲料中适时加喂“车前草”,确保牛的健壮不误农忙生产。天冷了,他们告诉村民,注意立冬当日,如果是晴天,一个冬天都会寒冷;如果是阴雨天,反而是个暖冬,以此来做好地里庄稼越冬的准备等等。
医学是爱的产物。如今,“中医仙”父子先后去世,但他们用中医药知识传递给村民的爱永远不会消失,感恩的情怀仍弥漫在他们生活过的地方。“大医精诚,大爱无疆”,中医父子践行的,也正在仲景故里这块热土上薪火相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