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洲书院东边南北走向的城墙上,耸立着三座楼阁,中间的那座就是文昌阁。我曾经在夜晚散步的时候,隔着护城河遥望过它,或者说是暗夜里,星光灿烂的它吸引了我:夜色下,矗立在城墙上的文昌阁,周身的轮廓灯晶光闪烁,俨然一座琉璃阁,而倒映在城河里的它,则像极了传说中的水晶宫。至于近距离接近它,仿佛在记忆里搜寻不到曾经的印象——大约没有的吧?
2020年7月14日,夏雨霏霏,闲来无事,兴之所至,忽然想去花洲书院看一看文昌阁。我和一把伞相携,进门入院,踩着湿漉漉的石板路,穿过密不透风的藤萝架,拾级而上,经春风阁往北,走过一截青翠夹道的甬路,文昌阁便在眼前了。它是一个建在平台之上的重檐四角楼阁。平台下部是一个拱形券门,券门内的连椅上坐着一个工作人员,看我探头探脑寻找上阁楼梯,便提醒我:“从这个通道过去,东西两边都能上。”依言而去,寻至东边,果见数级台阶,并不甚高。步级直上,细雨浣伞,清风拂面,倏然间,一股烟火香味随风而过,我有些疑惑——在我的理解中,相比掌管财富、平安,子嗣的神灵,其他神灵的门前总归是有些寂寞的。缓步登顶,见文昌阁四周围以石栏,插着彩旗,迎风飘扬,猎猎有声。彩旗上斗大的“范”字,让人瞬间联想到范文正公笔下的“四面边声”和“将军白发”,以及创建花洲书院文昌阁、奋笔疾书“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那个苍健身姿。阁檐下铁马沉寂,隐在草丛间的小音箱流淌出旷远厚重的古琴曲,余韵悠长,美如天籁,让人从心底升起远古之思,仿佛沉浸在一场千年之久的梦里。
微凉的雨滴被风改变了下落的路线,洒落在脸上,将我拉回现实。阁前的苍松翠柏,针叶如洗,塔形的树冠间,一条条红丝带或垂或结,给这长青之树、岁寒之友赋予了另一重含义。丝带上字迹清晰可辨,俱为求学祈福之语。我蓦然明白空气中弥漫的烟火味从何而来了:今年的高考季刚刚过去,那是临考的学生或学生家长在文昌帝君前许愿上香,希望文昌帝君庇佑孩子能够蟾宫折桂得遂所愿。也许,正是因为家长和孩子们的追求与希望,成就了文昌阁年年此季的烟火鼎盛。
举目望去,赵朴初先生题写的“文昌阁”匾额下,有一联,上联为“文而思,文而明,辉光连北极”,下联为“昌而炽,昌而大,芘荫到儒林”。阁内供奉文昌帝君坐像,坐像前面的供案上,设有香炉,炉内香烬堆积,探之犹温。雨园寂静,我双手合十,满心虔诚,对着文昌帝君拜了几拜。阁外,风在穿流,雨在滴落,野草和老树在轻响,我没有听见神明的回答,但我知道,只有心中有希望,脚下有行动,不懈努力,才可能实现文昌之想。
站在回廊的西南角眺望,书院美景尽收眼底。院内仿古建筑错落有致,牡丹园中,牡丹残红早退,菖蒲凌雨盛开,我仿佛听见一串串花朵,铃铛一样摇出欢歌细语。假山穿廊,烟雨石桥,一水沦涟,半拥诸堂。细雨蒙蒙,给书院调上一层暗灰的色调,让高处观景的人仿佛看一幅润墨国画。恍然间,风声雨声读书声,便从春风堂里朗朗而出:据不完全统计,近千年来,花洲书院弦歌不断,人才辈出。宋至清末,邓州出了3名状元,6170多名进士。清末至今考入大学进而出国留学的人更是不可胜计,如和周恩来、邓小平一起留法的文学博士丁肇青,中国社科院院士、《现代汉语词典》的主编丁声树,著名教育家、儿童文学作家韩作黎,著名作家姚雪垠、二月河等都是从花洲书院走出来的国士鸿儒。
士乃国之宝,儒为席上珍。古人认为:“学而优则仕”,“文昌”可以出将入相,封妻荫子,光大门楣。这是狭义的理解。在现代,“文昌”的意义更在于为国家繁荣昌盛、为人民美好生活贡献全部的力量。因此,文昌阁存在的意义不仅仅是祈福,也是古往今来的圣人先贤、名人高士倾毕生之力所铸就的辉煌,为曾经生活或生长过的地方雕刻的一帧名片或一枚印章。古穣地灵人杰,俊彩星驰,三贤德泽于世,鸿儒行励后人,他们是照亮文明进程的闪耀的群星,必将激励着后辈人直挂云帆,长风破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