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游福胜寺

2019-07-26 09:43:22 作者:高定杰 来源:邓州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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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闲逛,我信步走进了塔院。

  说是院,其实已无院。由于团结中路片区拆迁,塔院南部直至南阁路一片空旷,说它像一个布袋更形象。位于其中的福胜寺塔,好像终于挣脱了层层建筑物的包裹,舒展着筋骨,探出了头,突兀地立着,站在西阁口就能看到它那高傲的头。

  此时,偌大的场地内出奇寂静,只有我和一位在塔旁扫地的老年僧人。夕阳下,塔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塔身被镀上了一层神秘的光,这景象让我有些恍惚。像是受某种神秘力量的牵引,一向与佛无涉的我,径直走近僧人,欲问佛事。那位高僧精神矍铄,见我欲言又止,摇手道:“阿弥陀佛,施主无须多言。老衲观尔面善,乃与佛有缘之人,请随老衲前来。”我亦步亦趋,及至塔前,高僧令我凝视塔上的一块佛像砖,意聚丹田,他则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唵嘛尼叭咪吽”六字真言在我耳畔声音越来越大,在我的凝视之下,竟像电影的蒙太奇手法,画面切换,塔身突然消失,随之一个嘈杂的场面出现在眼前,一群穿着古代衣服的人正在紧张施工,工地的一边,几个和尚正在做着法事,我耳中的诵经之声即源于此。

  我猛然意识到,自己穿越了,但奇怪的是,我却并未惊恐,还保持着沉静。我走到一个穿着蓝马褂像是监工的人跟前,模仿着平时记忆中的古代礼节,深施一礼道:“烦问先生,此欲何为?”“蓝马褂”大概被我的服饰惊到了,迟疑地抱拳答道:“知州大人奉当今圣上旨意,重建福胜寺,吾等正为之。”

  闻听此言,我迅速搜索自己储备的历史知识,结果显示隋开皇十二年(公元592年),天竺僧人达摩献佛骨七粒,隋文帝命在全国建寺七处,同名“福胜寺”,其中一处就建在如今夏集北三华里处的严陵河畔。自隋至唐,福胜寺皆为皇家寺院,僧众逾千,香火甚旺。唐末黄巢造反,福胜寺毁于战火。历经五代,宋祚既定,但福胜寺已成瓦砾,走兔跃狐,唯有记载建寺的一通碑尚存。宋仁宗天佑十年(公元1032年),邓州城内佛光忽现,瑞气萦绕,朝廷视为吉兆,敕命在城内重建“福胜寺”,并将原寺碑移至新寺。后人不知根由,见此碑文,便误以为寺院佛塔是隋时所建,谬称隋塔了。

  我旋即明白了,此乃宋朝邓州福胜寺的施工现场,好奇心大发,问道:“原寺在城外严陵河旁,何不在遗址重建呢?”“蓝马褂”已不拘谨,笑曰:“蒙先生抬爱相问,然此事我辈粗人焉能知晓。不过,据在下揣测,旧址距河岸太近,为避水患,迁建城内以图安澜也未可知。”与其揖别,至做法事的众僧前,一僧相邀,我坐下了。

  蒲团之上,瞬间忘却身心,周围先是一片静谧,后又忽闻诵经声似天籁飘来,丝丝缕缕沁入心田,少顷渐听渐大,振聋发聩,眼前红光一闪,俟光消失,我却站在了一片没人深的衰草蒿蓬之中,茫然四顾,福胜寺塔就在身边。困惑间,一位身着官服之人带着七八个随从来到跟前,拱手道:“烦问这位大哥,此地可是邓州城池?”我正蒙圈,听此一问有些愕然。那人微微一笑道:“吾乃贵地新任知州孔显是也。”刹那间,我居然穿越到了明朝。

  元末以来,战火频仍,邓州被夷为平地,境内十室九空,福胜寺也遭灭顶之灾,十三级佛塔仅存七级浮屠。至明洪武七年(公元1374年),邓州知州孔显赴任,以残塔确定邓州城之方位,修建了邓州的回字形城墙和城河,奏请朝廷从山西移民,召游民归籍。又在旧址重建福胜寺,后陆续复其旧制,佛塔上的2000余块绘有天王、菩萨金刚、罗汉和黄巾力士的砖浮雕形态各异,栩栩如生。孔显为邓州的涅槃重生做出了巨大贡献,至今仍为邓州人所称道。

  见到了史上的名人,一时激动,我脱口而出:“孔大人好,邓州人民几百年来都对你的功德念念不忘啊!”孔显听后一脸惊讶:“此话怎讲?”我自知失言,正无法自圆其说,忽然耳边又响起六字真言之声,这声音像一双无形的手,硬生生将我从时空隧道中拉回,我依旧站在塔前,高僧还在喃喃低语。

  我尚在似梦非梦的幻境中,头脑混沌,正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却听高僧道:“阿弥陀佛,施主今悟否?”我回忆着刚才的离奇经历,感叹着寺院的兴衰交替,当看到简易大殿门侧的楹联时,忽如黑夜中划过一道闪电,心中顿悟,遂唱个喏道:“寺院的前世今生印证了佛教的因果轮回,人生何不如是?正如这副楹联所撰‘心即佛佛即心即佛即心欲求佛先求心,果有因因有果有因有果种甚因结甚果’。”高僧笑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飘然而去。

  目送高僧远去,我独立塔前,目光落在了塔前巨大的香炉之上,香客敬奉的香火仍轻烟袅袅。透过薄烟,环顾寺院的破败之象,看着塔身上众多被损毁的佛像砖,想着古塔千年来历经的磨难,再也感受不到寺院曾经的盛况,感受不到佛塔曾经的霸气,感受到的只有塔的孤独,我仿佛听到了孤独的塔在孤独地讲着自己孤独的故事。此时,在夜幕笼罩下,简易佛堂内透出昏黄的光,莲座上高大的观音菩萨塑像面带神秘的笑,一切都显得那么空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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