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富春山,这鲜而雅的称谓,非玉皇所赐、羲之所题,乃明朝大学士李衮归隐于斯,思发于情,改灵山为富春山(蕴富丽如春之意,潜意将严子陵、黄公望的盛名挂到我们灵山,用以加色中原,增辉邓州也不无可能)。流年似水,它不息的浪花磨钝了历史的棱角,实史不整只怪太史手笨,也难阻挡野史生发。史前史,九成是从往古传说故事走出来的;大凡传说总和史实与神话相交织,有权威学者坦言,中国的上古史就是神话史。
从某种意义上说,传说比史实更生动,也更方便传承,大约可能被文学家们润色渲染,也未可知。譬如已故淮书表演艺人刘百全,能把本土掌故说唱成经典,他的唱本才是传说故事。
在我看来,大约天下有两个富春山:江南富春山,大而壮美;邓州富春山,小而灵秀。最近看了郁达夫之《钓台的春昼》,可见他眼中的富春山,居然也有一个灵山,一抹七里滩,一幢子陵祠,一座钓鱼台。然而人家的水流称富春江,而我们少了一个“江”的含意,真是可惜。可说到底,他们少了子陵洞,也很遗憾。
依我的思维影像,南富春是1比1的风光,北富春则是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当然写意与实际不能等同。
灵山二字很雅,都喜应用,就连如来的家乡也唤灵山。战国楚大夫屈原路过伏牛门户,识该山俊美灵秀,随口叹曰:“此乃灵山也”。《嘉靖南阳府志校注》对灵山有解:天将雨而先出云,日未曙而先散彩,最为灵异,因名。
李衮对汉时高隐严光艳羨有加,常以严子陵自喻,无疑是个十足的粉丝。那么可以推想,三囯的诸葛亮,宋时的林逋皆为高隐,不消说他们早就是严光的粉丝了。可见严子陵的高贵之处,恰是“不仕” 二字,而别人不具。
严子陵,名严光,字子陵,汉时浙江余姚人。少时有幸来宛,与刘秀同论囯是,情若忘年,也曾为刘秀取天下献策竭力。东汉始立,严来去由己,绝世事,深入幽山之中,泛出大隐本色,其态度之高尚,岂可攀京师哉?刘秀既希望于他,拜谏议大夫,然不见其人,经八方探寻,终是无果,秀挥泪顿足,但恨自己无力感动这位知遇之人。
严光归于灵山,择一石窟隐居。自持清心寡欲,他的不仕、不色、不食肉之风,尘世无二,俨然一清禅,范仲淹赞曰:“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德,山高水长。”
漫步走上青峦,眼前山郁壑葱,古木蓊蔚,烟锁日出,以瞰湍濑。一位超然丈夫稳坐石垒之上,若东海大人(仙人),专钓四海巨鳌,这正是严子陵垂钓之所在。所谓钓台,无水无以筑之,必依潭池也。有水不深则无鱼,不可渔焉。此潭为山洪径流上的一个漩湾,可谓天工营造。儿时,本土常有“谈狼色变” 和“临潭脸黄”之说,都是恐怖的情形。
都说,凡潭皆无底,譬如《西游记》里就有无底洞,只有神人和魔鬼才敢下去。听说潭中有鳖精,有水怪,亦有淹死鬼正在那里等候替身。也有人说鳖精是有,当阳气将尽的人走来,必翻作汹浪,一定裹你到水晶宫去。老鳖喜在潭中生活,固然都唤它潭鱼或老潭,此说绝非空穴来风吧?
子陵自有仙骨,什么也不畏倶,喜欢在烟里雨里作钓,这是他性情的使然,修为的境界。此台无红尘气,上天早将它划为仙家游憩场所了。试想,姜太公天天作钓,只为得其鲜吗?不,一定是用坐钓姿态来净化心灵,只待天降大任。
然而子陵究竟不是太公,他的哲学是以隐为退,以清为空,以静为禅,这是他的独立境界,一般人达不到,而且无法达到。唯其如此,他以秋月春风洗心,不舍昏晓,将深沉的身影永远印刻在钓台的榭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