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犍牛长在我们庄,
全村老少喜洋洋。
一对大眼如铜铃,
毛色好似将要收割的麦子金黄金黄。
田野耕作单犁单耙,
打麦碾场不用帮忙。
无论大小磙子,
跟在它的身后,
轰轰隆隆地飞转,
就像车头拉着车厢。
三五里地有人结婚,
黄牛被借去驾辕拉车,
连阴雨天有人生病,
黄牛曳车直送病房。
每年全公社的耕牛评比大会,
大红花都会挂在它的胸前,
站在一边的老饲养员,
鲜艳的奖状映红了脸庞。
本村人看到黄牛都要走过去用手摸摸,
一个个展现出爱怜的神色,
外村人看到黄牛都要近前来仔细打量,
一个个流露出羡慕的眼光。
大犍牛在我们庄受到特殊的照顾,
体格强壮,毛色鲜亮,
我们庄有了大犍牛,
脸上涂粉,喜气洋洋。
曾几何时,
有人忘了我们的村名,
立刻有人提醒,
就是大犍牛所在的村庄。
周围的媒婆,
给我们村小伙或姑娘提亲,
对外人挂在嘴边的,
也说是大犍牛所在的村庄。
就是这样一头牛,
就是这样一头黄色大犍牛,
偶然间,
病入膏肓。
不吃草,
不倒沫,
站立不稳,
脚步踉跄。
老队长牵着大犍牛,
一次又一次到街上找兽医治病,
大犍牛走不动路,
老队长又把更好的兽医请到我们庄上。
亲自寻医、抓药,
亲自熬药、灌肠,
大犍牛还是倒下了,
老队长累得又黑又瘦,
满脸的褶皱,
好似刀刻一样。
大犍牛将死,
病眼里泛着泪光,
老队长抱着渐渐冰凉的牛头,
哭晕在地上。
全村家家户户两顿没冒烟,
老老少少围着牛尸哭出了腔。
查找牛死的原因,
屠夫划开大犍牛的胸膛,
一团塑料纸,
包裹在牛胃的中央。
残忍的恶魔,
有人要烧、有人要剁,
老队长摆摆手、摇摇头,
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讲。
缓缓解下系在腰间的鹌鹑笼,
放飞了小鸟,
又把塑料纸装进鸟笼,
高高挂在牛舍的屋梁上。
咱们要记住大犍牛的死,
再不能出现类似情况,
老队长话没说完,
老饲养员已经捶红了自己的胸膛。
晚饭时有人惊呼,
老饲养员不见踪影,
卧床一天的老队长,
翻身下床跑向远方。
坐在大堰坑边的老饲养员,
哭哑了嗓子干嚎没腔。
老人悲伤不已,
全家羞愧难当,
每当看到鸟笼,
老人都要悲伤。
十多天精神崩溃生不如死,
老饲养员吊死在一颗弯弯苦楝树上。
有人担心悲剧重演
劝老队长解下鹌鹑笼,
老人家怒目圆睁胡须乱抖,
双手掐腰言语铿锵:
我死了管不了,
活一天取鸟笼的事谁也别想!
警示笼高高上挂,
饲养员担心受怕,
不管是青饲料还是干饲料,
一次次精心挑拣讲究质量。
联产承包责任制实施以后,
老队长取下鸟笼拿回家中悉心收藏。
五年后疾病交加,
老队长驾鹤西去,
弥留之际反复叮咛,
要和鸟笼一起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