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端午节来临,母亲就会吩咐我带上妹妹,去村东头一片芦苇地割苇子叶。苇子叶上有纤细的毛刺,不小心就会划破手指,鲜血直流。有时脖子手臂都弄得痒疼,但心里却格外地高兴,一门心思地想吃粽子。回家时,我兴奋地背着装满苇子叶的篓子,吹着芦苇做的笛子,妹妹也会摘些绒绒的芦苇花,别出心裁戴到头上。一到家,母亲就会挑选宽大肥硕的苇子叶,摘洗干净,然后用清水泡上半天,又用沸水蒸两个钟头,精选一些糯米和不知久藏在那里的大红枣,再问邻居借点白糖,就忙着准备包粽子。
按照当地端午节的风俗,艾蒿也是不可缺少的物品。那时村后山坡上长着茂密的野艾蒿,母亲就会把镰刀磨得锋利,插在腰间,领着我上山割上一大捆,回来后就插一把挂在门上,还要点燃一些,满院子地到处熏熏,呛得我连连咳嗽,眼泪都流出来了。母亲说是赶蚊子驱苍蝇,还说能驱邪避讳的。我虽不明白,但还是跟着母亲一个个屋里四处熏燃。
端午节这天,母亲还会在天还没亮鸡没叫的时候,到井边打上一桶清水,倒满一盆子,然后早早地把我们叫起床,让我和妹妹洗脸洗眼。母亲说,这天一定要早起床,然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要用井水把脸洗干净,洗了会耳聪目明,人会变得聪明伶俐,长大后也不会得眼疾。母亲说村里老黄头眼瞎了,就是端午节不用清水洗脸的缘故。现在想起了有几分荒唐,可当时心里很紧张害怕。虽说按照母亲要求规规矩矩做了,可我还是在大学的时候戴上了厚厚的眼镜。村头的那口井也早干涸了,人们也用上了干净卫生的自来水,可是记忆里的老井依旧清晰,永远也抹不去端午节的记忆。
最开心的还是吃粽子。母亲包的粽子,味道鲜美,甜而不腻,当时我和妹妹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好吃的美食,总争着抢着吃,狼吞虎咽。记得有一次,妹妹噎得呛出来,捂着肚子揉了又揉,难受了半天。前些日子,我感慨地提起儿时往事,妹妹还忍不住湿润了眼睛。
在上学的时候,母亲会把小巧精致的香囊挂在我脖子上,同时还在我的书包里塞进一个最大的鸡蛋和几个粽子。我哪里舍得吃,到处向小伙伴们炫耀,高兴地比着谁的鸡蛋大,谁的粽子香,然后坐在大槐树下一起分享。当时过端午,是何等的兴奋和满足的事情,那种感觉已有了违和感。
我似乎听到一首乡村黄昏下的端午唱晚,亲切质朴,悠扬动人,在耳边回荡不去;又似乎看到一幅素描的风景画,轻笔淡锋,粗细匀称,却生动地勾勒出静谧温情的乡村韵致来。 而今,母亲仍在厨房里忙着包粽子,女儿兴高采烈地拿着一个亲手包的粽子,一个劲地直往我嘴里送。口唇边开始有一股久违的清香。 五月的粽子,包裹着关切和爱心,包裹着温馨和幸福,还包裹着一份纯真而涩涩的时代记忆。五月飘着的粽香,甜甜的,咀嚼着,回味着,浓浓的乡情乡音在心头潮水般地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