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娃・他爹・他妈
2015-06-15 09:47:19
作者：张敬邦
来源：
亮娃他爹是收废品的，亮娃他妈是卖酱菜的。 亮娃他爹和亮娃他妈都骑个三轮车，城里乡里到处转。 亮娃他爹和亮娃他妈都有一个电喇叭。 亮娃他爹的电喇叭挂在脖子上，一晃一晃的，一摁开关，电喇叭就开始替亮娃他爹吆喝：收旧电瓶、旧电表、旧电扇、旧电视、旧电冰箱、旧洗衣机、旧空调……那声音是亮娃他爹的原声，是亮娃帮他爹录上去的。 亮娃他妈的电喇叭绑在三轮车的车把上，挺牢固的，一摁开关，电喇叭就开始替亮娃他妈吆喝：酱辣子、酱豆豉、酱萝卜、大头菜、榨菜、臭豆腐……那声音也是亮娃他妈的原声，也是亮娃帮她妈录上去的。 亮娃他爹和亮娃他妈三十好几了才生亮娃这一个娃，娇的不行，啥活不让干，光叫读书。 亮娃他爹说，读书多了好，读书多了将来就不用收废品了。 亮娃他妈说，咋不是，读书多了将来就能寻到漂亮的媳妇。 亮娃他爹很辛苦，亮娃他妈也很辛苦。但亮娃他爹和亮娃他妈都很高兴。亮娃学习好，年年得奖状。 今年的夏季特别的热，亮娃他爹和亮娃他妈都成了亮娃他妈卖的酱菜。 偏偏今天的日头贼毒，下午快五点了还炕房一样。亮娃他爹和亮娃他妈都说，这鬼天气，热死人。又都说，该上工了。就准备走。这时家里来了一群人，穿得都很鲜亮。 亮娃家从来没来过这么多人，亮娃他爹和亮娃他妈就窘的不行，心里突突直跳。亮娃他爹看看亮娃他妈，亮娃他妈看看亮娃他爹。 亮娃他爹和亮娃他妈都明白对方看看自己的意思。 我没有收啥赃物呀？亮娃他爹想。 酱菜绝对苍蝇没爬过呀？亮娃他妈想。 不会是亮娃在外面惹啥事了？亮娃他爹和亮娃他妈都这样想。 亮娃他爹和亮娃他妈就惊恐起来。亮娃这一个多月真的不常在家。 这群人进来了，把屋内搅得热腾腾的。这群人中他们唯一认得的是村支书。 村支书的嘴咧多大在笑。村支书说，好呀，我得先介绍一下。这是咱们李县长，这是咱们教委王主任，这是一高赵校长，这是咱们乡刘乡长…… 亮娃他爹和亮娃他妈更窘了，他们除了村支书还没见过这么大的官，还恁多，就都嘿嘿地笑，不知说啥好。 很体面的李县长一手拉住亮娃他爹，一手拉住亮娃他妈，擞了很长时间说，感谢你们呀，为国家培养出这么优秀的人才。感谢你们呀，你们的儿子为咱县争这么大的光。 亮娃他爹和亮娃他妈晕着头，不知咋了。 乡长说，你儿子考上清华大学了，咱县领导亲自来慰问你两口子呀！ 啥啥啥？亮娃他爹和亮娃他妈不信。亮娃他爹说，别开玩笑，俺们家的坟园没这风脉。 一群人都哈哈哈地笑，说这两口子怪幽默，怪风趣的。 亮娃他爹说，真的，我咋没听亮娃说呢？ 亮娃他妈说，就是，没见俺家亮娃吭一声哪？ 人们这才想起了状元郎。问，张亮同学哩？ 亮娃他爹又嘿嘿地笑，说，这娃，不知又野哪啦！ 人们都埋怨，说，恁主贵的儿子也不知道关心，真是的。 羞得亮娃他爹和亮娃他妈那酱色的脸上又泼了一层猪血。 没见到亮娃，一群人都感到遗憾，说了几句客套话后，留下了三千块钱的慰问金，那钱装在一个红彤彤的大封子里，把数额写得贼大，很夸张。来人说，过两天让电视台和报社记者再来，把你们咋培养儿子的经验好好介绍一下，全县推广。 一群人走了。 走了老长时间，亮娃他爹和亮娃他妈还都醒不开劲，他们相互看看，又相互掐掐，青疼。这才相信刚才的一切是真的。 我们儿子考上清华大学啦！ 亮娃他爹忍不住把电喇叭摁开：收旧电瓶、旧电表、旧电扇、旧电视、旧电冰箱、旧洗衣机、旧空调……声音很亮。 亮娃他妈也把电喇叭摁开：酱辣子、酱豆豉、酱萝卜、大头菜、榨菜、臭豆腐……声音很脆。 亮娃他爹和亮娃他妈都笑，笑得都看见了对方的眼里一闪一亮的。 亮娃哪去了？亮娃他爹和亮娃他妈这才紧张起来。 赶紧四下去找，都没找到。 亮娃他妈更慌，说，他爹，亮娃不会出啥事吧？ 亮娃他爹想了想说，屁，能出啥事？但心里也着急起来。 亮娃他爹和亮娃他妈都长吁短叹起来，谁也没提上工的事，晚饭也懒得吃。 半夜亮娃终于回来了。 亮娃他爹说，娃，哪去了？ 亮娃他妈说，娃，都急死爹妈了。 亮娃很困的样子，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说，在网吧。 亮娃他爹看看亮娃他妈，亮娃他妈看看亮娃他爹。 亮娃他爹说，网吧不就是那个能说话、能玩意儿、能男女对看的地方吧？城里的大人都不让自己的娃去，你咋学坏啦？ 亮娃说，爹，妈，我咋能学坏呀，你们知道上大学一年得多少钱哪？你们挣钱恁辛苦，我得学会自己挣钱哪。 亮娃他爹说，屁，上网是给人家钱，你咋挣钱？ 亮娃说，爹，我做了三个网吧的网管。 亮娃他爹听不懂，亮娃他妈也听不懂。 亮娃他爹和亮娃他妈更弄不懂的是，这娃，咋考上清华了，也不给他爹妈言一声。闷哪！ 这夜，亮娃他爹和亮娃他妈一直没睡着，他们在嘀咕：咱家存有万把块钱，应该够娃上大学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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