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战友
――记我的入党介绍人张进同志
我叫石云山,现年82岁,是武钢金资总厂冶金渣分公司的一名离休干部。张进同志是我60多年前的一位战友,是我的入党介绍人,是为解放邓县英勇献身的烈士。
1947年秋,我们部队由河北省魏县南下,经太行山开往河南省南部,开辟解放区。由于敌军的阻挠,行军三个多月,部队一路走,一路打。当时,我们在10纵队29旅86团3营,营长孟国香,副营长高保林,张进是重机枪排的排长,我是营部的通讯员。由于工作关系,我也经常与连长、排长们打交道,我受他们的教育和帮助都很大。张进同志是我印象中最深的一位,他的音容笑貌,他那标准的革命军人形象,至今还时常浮现在我的脑海中。他们的言传身教,激励着我的一生。在行军途中,由张进、高保林两名同志介绍,我加入了党。
张进是河北人,当年23岁左右,中等身材,大眼睛,人较瘦,机智勇敢,随和大方,很受同志们的尊重。我们部队参加了两次解放邓县的战斗。第一次撤出县城后,部队仍然在附近一带活动。
1948年2月,年三十那天,经过一夜的行军,部队在一个叫豫坛(音)的地方驻下。大年初一中午,吃完饺子后,副营长就带着三个副连长,带着张进和我去执行任务。我们边走边注意观察情况。走了好一阵子,我们又渴又累,就到一个村口的老乡家找水喝。稍作休息,我们正要上路,出门一转身,突然发现路口不远的矮墙后面站着一个端着步枪的人,一看就知道是敌人的哨兵,并且敌军已经到了附近。我们楞了一下,马上镇静下来。哨兵端起枪,大声地说:“站住!干什么的!”只见走在前面的张进不慌不忙地把腰一叉,大声地说:“老子们是9师(在附近活动的原国军王牌二军)的!你是哪个部队的?”哨兵回答了他是哪个部队的。张进就破口大骂那个哨兵。没想到这一招还真管用,把哨兵给镇住了。哨兵缓缓把枪垂下,问道:“上哪去?”张进说:“少费话!影响了老子们的军务,要你的脑袋!”张进边说边向公路上走,哨兵就放行了。我们还没有上到公路,就看见路那边聚集着很多敌人。正好左边有一条岔道,我们折向岔道。那个哨兵又大声说:“站住!回来!”我们只好停下来,转过身去。张进向前走了几步,大声说:“混蛋!你给老子过来!”哨兵说:“再不过来我就开枪了!”张进说:“有种你给老子过来!”我们把背着的枪也端在了手上。就这样对峙了分把钟。哨兵被我们,特别是被张进的气势吓住了,只好挥手放行。我们快步向前,大约走了200米,到了一个小河边,正准备过独木桥时,哨兵的枪响了。我们赶紧过了桥。公路那边一阵枪响,向我们射来。副营长领着我们一起掀垮了独木桥,就操小路快跑。到了一个村子,副营长把侦察到的情况简单写在纸上,并吩咐我迅速交给副团长作汇报,然后再返回来。当我找到团首长汇报时,部队正在出发。副团长告诉我部队转移的方位,我便立即返回。回到那个村口,我碰到一个老乡,老乡告诉我,国军已经进村了,没有见到我们的人。我只好回头找部队去。当我找到部队时,他们五个人也平安到达了。这次我们六个人能完成任务并脱险归来,真是多亏了有张进同志和我们在一起。
那时,按规定重机枪排长是应该配一支手枪的。因部队枪支不多,营里发给张进手枪,他不肯要,并说:“要是有德国驳壳二十响,我就要。”有一次执行任务,听说要去摸掉敌人的一个据点,张进主动请战去了。等到他们回来的以后,张进的腰上就别起了一支德国驳壳二十响。据执行任务的战士们讲:那天,他们好几个人打扮成一伙生意人,黄昏出发,走了蛮远的路,在路过小护沟时,看见有一个敌人把守。他们就说要赶路回家,经好说歹说,还使了一点小钱,那个士兵就放行了。他们趁着夜色,摸掉了岗哨,溜进了敌人的据点,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制服了那伙敌人。张进的枪就是从一个当官的敌人身上缴获的。此后,张进与那支德国驳壳二十响形影不离,一直到他英勇牺牲。
1948年5月4日晚,第二次攻打邓县的战斗打响。我们3营的任务是从西南角攻城。因任务艰巨,王副团长(王华安,四川人)来到我营坐阵指挥。城高池深,敌人居高临下,火力很猛,用机枪、步枪、手榴弹、火焰喷射器阻止我们的进攻。九连连长(殷光荣,河北人,身高有一米七几,皮肤较白)在其大舅子的鼎力相助下,率领九连强渡护城河,不幸被敌人机枪射中,双双牺牲在护城河里。激战了几个小时,仍然攻城不下,部队伤亡很大(据后来统计,担任主攻任务的九连伤亡几乎过半,全营伤亡近百人,营教导员李长根、副营长高保林都负了伤。)在紧急关头,营长孟国香冲出掩体,亲自带领战士再次发起冲锋,不幸身上多处中弹,负了重伤。我和另一个通讯员张利民护送担架,连夜把孟营长抬到战地医院。经抢救无效,孟营长在天快亮的时候牺牲在手术台上。上午,我们回到了部队,把孟营长牺牲的消息向首长作了报告,然后就得知张进等同志牺牲的消息。我们悲愤之极。
听说 ,部队是下半夜接到统一命令,暂停攻城,包围圈就地后撤的。战友们指着护城河的一段告诉我说,张进他们就牺牲在那里。我顺着手势看过去,只见有几只饿急了的野狗正在啃食着牺牲战友的遗体。啊!我们朝夕相处的战友,我的入党介绍人就躺在那里啊!我的眼泪一个劲地往下淌。可是,当时我们无法赶走那些野狗,更不能把烈士的遗体抬过来,真是心如刀绞。
5月9日晚,在华野炮兵的大力支援下,包围圈全线总攻又开始了。只用了几个小时,我军就攻进了城,全歼了守城敌军,一个敌团长被活捉,一个敌副团长自杀,......全城解放。
战斗结束后,我们回到攻城的西南角,那里到处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和腐尸味,护城河里漂浮着我营几十个牺牲的战友,其中看到九连连长和几个排长的遗体,已经被水泡得发胀,并开始腐烂;护城河两边也躺着十多个牺牲的战友,张进同志就在其中;其场面真是惨不忍睹。我们没有了胜利的喜悦,只是泪流满面,脱下军帽向他们致敬,向他们作最后的道别。当时,部队和地方服务队的同志一道清理战场,对烈士遗体进行了处理和安葬。
据说,当年对烈士的遗体是就近分片安葬的,在每一个墓前都插有木牌,上面写着的烈士的名字和部队的番号。1957年,邓县人民政府决定:在东门外修建一个革命烈士陵园,把两次解放邓县战斗中牺牲而散落在各处的烈士墓集中迁葬到那里,供市民凭吊。尽管如此,他们的功绩已载入史册,但是很多烈士的名字和事迹已经随着时间而消失。
2003年6月,我写了《怀念孟营长》的回忆文章。组织人事部的同志经多方查找,2004年6月,终于找到了孟营长的墓地;年底,又找到了孟营长的爱人和他的家乡。前些时候,原组织人事部的同志又告诉我说:“现在邓州市烈士陵园里埋葬有673名为解放邓县牺牲的烈士,但是知道姓名的仅有36名,绝大多数是无名烈士墓。这已成为邓州人民的一大遗憾。而且在现有的烈士名单中没有查到张进等同志的名字。”所以,我更加怀念张进同志和其他牺牲的战友。我感到有责任,把当时的情况写下来、讲出来,为的是能在烈士献身的地方留下他们的英名,让人们知道他们的事迹,记住那一段历史,让我们和后代更加珍惜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更加珍惜来之不易的和平安定的环境。(口述:石云山 整理:谢金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