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割了,杏儿黄了,满山遍野的野艾也香了。
一大早,当我还在香甜的睡梦中,母亲就将我推醒,笑着说:“太阳公公已经晒到你小屁屁了,快快起来吧。”我赖在我的小床上,眯着眼瞧母亲。母亲说:“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什么日子?”母亲仍旧笑着,却不回答,故意在衣兜里摸来摸去。“香囊哪去了?我明明放在衣兜里的。”母亲像是自言自语。我一听,“噌”的一下子从我的小床上蹦下来,举着小手急切地喊:“妈妈,我要香囊!我要香囊!”母亲忽然从上衣兜里掏出一个红色的香囊,高高举着,笑着跑出了屋子。
这时,爹从院门外回来,假装发怒地说:“你们又开始闹了。”我从母亲手里“抢”过香囊,急忙戴在脖子上,拿到鼻子前嗅了又嗅,啊,真香!整个香囊通身红彤彤的,像个心形,下面还有金黄金黄的穗子。“妈妈,香囊的肚子里装的是什么呀,怎么这么香?”母亲神秘地笑着,说:“等你和你爹割了艾回来再告诉你。”
我一路走一路瞧着我的香囊、闻着我的香囊。这时,东方的天空开始泛白了,小鸟也起床了,都亮着清脆的嗓子在山野间婉转地唱着歌儿。山野间湿漉漉的,空气里充满了艾香。我拿着大镰刀跟在爹的后边。小路旁的小草叶儿都伸着长长的舌头舔着我的裤角。我生怕露水打湿了母亲昨天刚给我做的新裤子,左闪右躲着小草的长舌头,但裤角儿还是被打湿了。不过,清早的露水并没有打湿我的好心情,凉沁沁的反倒让我感到一种快意。山坡上到处是蓬勃的青青的野艾。爹选了山坡上一处向阳的野艾停下来,正要和我动手割艾,对面的山坡上有人喊道:“会儿他爹,你那里的艾旺吧?”“旺,旺,就像今年麦子的收成!”爹高兴地答着。我仰起脸问爹:“端午为啥要割艾呢?”爹冷冷地说:“长大你就知道了。”我埋头割艾,一会儿一大抱野艾就躺在了我的臂弯里,于是,我的怀抱里就盛满了生机,盛满了清香。
艾香一路送我们回来。
爹把艾一把把地扎起来,郑重其事地插在每扇门的门脑上。我问母亲端午为啥要割艾,母亲笑着说:“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母亲端来一盆清水,精心挑了一棵长艾,蘸了清水洒在我的头上和身上,就像教徒那样虔诚。我问母亲为啥要用艾蘸水洒在我身上,母亲又笑着说:“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当母亲还没完成她的工作的时候,我的周身已经充满了艾香了。这湿漉漉的艾香包围着我,让我觉得我的每一根血管里都流淌着香气,就像母亲的乳汁那样使我陶醉。我望了一眼袅袅的炊烟,仿佛那烟也流淌着艾香;我嗅了一下晨风,仿佛风里也流淌着艾香;我伸手摸了一下母亲的脸,母亲的笑容里也流淌着艾香:整个村子都流淌着艾香……
我嗅了嗅自己,不觉哑然失笑,20年的光阴飞逝,城市里摆起了各种琳琅满目的香囊和过端午的食品,然而,这城市里哪有家乡的艾香啊!端午了,父母还好吗?家乡还好吗?满村的艾香还在吗?我多想回到童年,再嗅一嗅那难忘的艾香!我多想变成一株野艾,长在家乡的山野间,香满我的家乡啊……
(作者单位:邓州市委宣传部)